缁衣
那一场醉后拔了剑
荆轲刺秦
渐离击筑
独自冲杀
无人喝彩
血染征衣
这两千年的孤寂
今朝
先生呵
有没有人能懂
今朝我手中无剑
囊中无酒
只是你说
人间几场诗酒
兴至
而来
兴尽
而去
击案
击案
我便把这狂当了酒
但谋一醉
管他明月如刀破小楼
黄河三千里
滔滔
罢了唐时的歌舞宋时的笑
燕赵风云地
曹刘何在
让我们青梅煮酒论一论英雄
剑气埋何处
漫歌吟，平生寥落，风流不负
先生啊
你是武者
当知我武者的寂寞
说甚秦皇汉武
振衣长啸今声远
借吴钩
直破苍穹意未休
吾未饮酒
胜似饮酒
不觉间竟已酩酊
先生啊
你要笑便笑一笑后生的狂吧
广陵之曲不可以断
洛阳城外
今夜尤有打铁的人
高山可以仰止
高山可以流水
然而东风
终不负少年狂
人间酒色三千水
天下功名数十秋
我醉了，先生
最后再呼一遍曹刘安在
天下英雄谁敌手
生子当如孙仲谋

绝响 温瑞安   稿于七四年七月三日

绝响
众响渐已寂
虫于佛面飞
搬窗关夜雨
四面挂僧衣

金圣叹


笛呵：
短鸿声里：
我把悲戚的脸抬起
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
今天我来的是少年
而且渐行渐远
渐渐把悲号还给泪光，又渐渐
把泪光还给那无尽无涯
刹那间的一声鹤唳里
我把长亭走完，再走回长亭
向晚竟已千里，啊白衣
秋色在一叶落间老尽
风流在一苍然间落尽
你知不知道，纵断送一声憔悴
换不回来件悲哀的白衣
在香焚与冥纸中
我悄然在夜雪初霁时
魂断断魂地归来
你知道吗？你究竟
知不知道，一根多情的竹
换不来美丽女子的泣
秋色远在无话可说那边
寒烟哪，都化作彩云飞去
立尽斜阳！


鼓呵：
世事一场大梦
在我整卷多哲思的青史里
他忘记我的名号，在风雪齐集的晚上
一脚踢开我的门，持刀闯了进来
且慢，我说，风和雪都不敢惹我
何况是你！我说过丹青胜不过真色
我七昧真火且唬那兀不住
况且是你！我的掌心雷
不容你忽视，我张开铁衣
单只飞扬就可以把你抛起
我短衣可射虎，在风雪漫天的庙里
可以飞起平沙雁，可以不惊风火
何况是你！我轻轻重重
或者情有所钟，都可轻易
胜你！你乍听我绝尘而去的声音
是英雄也免不了泪落，更
何况是你！我好意告诉你
我生则为英雄死则为鬼雄
可以骄傲的抬头，何况
是你！在山寒里我楸伧地笑着
我的断喝也换来一个惊喜
更何况是你！更何况是你！
人生几度秋凉！


筝呵：
故人何在？
要记得记住他是谁呵
乡音忽然想起在粉黛里添颜色
这是哀切的呵，我禁不住要把
一朵存愁送你
勿忘你曾是我的临崖
我无头无尾的谱
你千万不能忘记，忘记那
千山与万山外的隔离
若我访你时是迟暮时勒，你更勿忘了
那白衣而渐愈多情的女子
怎样记取湘江南，更把一朵冷香
给你，要你记起，铮铮琮琮的
不让你忘记，来时可以积雪
去时可以断肠，但叮叮咚咚的断魂
总不能忘记，烟水最寒时
我仍未忘记把你奏在曲里
更为你换上一袭新绣的白衣
端阳酒时让我记起你
黄花九时让我记起你
不管蝉如何潇潇，我走过的步子
如何铮琮，你总不能忘记
总不能忘记
烟水茫茫！


钯呵：
谁怕？
耙呵，你硬硬把他
平平白白的翻出来
看他能不能排山倒海的把
大风和大雨括起来
看他长风几万里
平平白白的能不能把
英雄儿女都怕起来
磅磅礴礴像是一天地间都怕他
连杯都要祭他，连炉都要拜他
盘呵，你要听信我的话
硬硬把他劈头劈面的倒下来
看他彷彷惶惶的溜走
还是仓仓惶惶的一行就向天涯
就是伴着渡江入关的头陀
也叫他平平白白的
丢了膀子！你该硬硬把他
送向清清澈澈的关外
就是飞梦也不能回来
我就是明明白白地
化作老年回来，也不会扳起双手
忘却一头受伤的狮，你一定要硬硬的
天王地老的走下去
惊天动地的把那面
大旗拔起来，你记着
梆呵，看我能不能硬硬地
把自己的星宿也打下来
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