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幸中幸得美遇仙才怜才惊诗赴考
诗曰:从来恩怨未分明,不到头时认不清。
自昔赠丸方感德,于今赐食又怡情。
绿林风月羁人占,红粉词章过客惊。
十美愿酬完大欲,不堪午夜问前程。
话说花春乘瑞香醉后,以成佳事。迨至情兴正浓。瑞香忽然惊醒,娇声大喊
「救命」,意欲挣起下床,却被花春擎住,难以脱逃。只得口中嚷喊,把双嫩藕
般的腿儿乱挣乱展。
花春搿住道:「小姐且请息怒,容我细禀。方才陪你饮酒的尼僧,一个就是
小生,因进都会试,于庵前得见芳容,甚是思慕,故在庵中耽搁至今,得与小姐
一度春风。若小姐声张起来,则此事传入城中,人口谈论,处处张扬,不能千载
流芳,徒使万年遗臭。
况以小姐如是之容颜,世上何可多得,乃竟守寡终身,不图不爱,岂不负了
彼苍赋质之意。我今与小姐一醒迷途,试令赏那风流妙趣,则回味寻思,必感念
我恩人不浅矣。「
瑞香闻话,默然良久,道:「妾数载冰心,已一旦被君污辱,将来仍守节终
身,则碍于有名无实;欲改辕中道,又苦于有口难言。将来之计,君其何以教妾?」
花春见她初醒觉时,大声疾呼,心贞性烈,悍然有不肯允从之概,及听到此
数语,已明知心回意转,迷情于高唐一梦中矣。花春道:「卿且莫虑,我自有所
以为卿图者,决不令卿孤帏守老,依然寂寂春宵也。」于是重聚风流,更觉你贪
我恋,兴恣情浓,不比方才初举。
花春暗想道:「此今始信窃玉偷香之事,有志者事竟成。如彼未婚守志,虽
坚如铁石,凛若冰霜的一个贞节女子,被我始以计限之后,以情趣赏之,终以言
语醒悟之,已唾手而得矣。况普天下女子,如她者能有几人?」此时二度巫山,
遂合衾并枕。
至明日,朝旭临窗,犹是酣睡。迨悟凡叩门,花春朦胧惊醒,始披衣起身,
即问叩门是谁?知是悟凡,遂启了门,放她进来,径到床前问安瑞香。瑞香道:
「你知罪么?不该如此无礼,与那人设计通媒,玷污我体。」悟凡笑吟吟说道:
「贫尼实罪在不赦,但事已如此,且劝小姐含容忍耐了罢。想昨宵乐境,小姐亦
享尽了。」
瑞香回嗔作喜,嘱以此事千万不可泄漏。花春忆着「醉心丸」一颗,真仍仙
丹至宝,昨宵撩在壶中,尚未取出,遂步过桌边,把壶盖启下,捞起丹丸藏好。
话休絮烦。到了三日,忏期已满。是夜,花春遂取出画图,赠与瑞香,鸳鸯
枕上,分外情浓,翡翠衾中,尽皆恣意。后期之约,订在三春。花春以此处芸房
深密,况众尼僧皆局内人,料无窃/ 听,竟肆无忌惮,若忘其为私情密约者然。
临别夜,二人难舍难分,千叮万嘱,曲尽云雨之情;耍到畅处,竟欢声大作。
岂料隔墙有耳,千金之躯毁于旦也!此是后话。
一宵易过,明日瑞香下船归去,因碍得众侍女在旁,不能言语,只得四目互
睁,各各暗泪而已。及至众尼送瑞香下船,回进庵中,悟凡谓花春道:「你昨夜
在房,与窦小姐讲须什么言语否?」
花春惊问其故,悟凡道:「贫尼昨夜偶然从这里行过,遇见一丫鬟在房外窃
/ 听,见了贫尼,遂飞跑去了。」花春听说,追悔夜间多言,粗心实甚,只得回
说道:「并无什么言语,你不必过虑。」悟凡见说,也不以为意。
那时花春在庵,取出画图,又续上二美,想道:「我虽先与池娇成欢,实先
与瑞香相遇,宜先画此美。」遂画窦瑞香,是身穿素缟,上墓祭奠,自己在岸上
观看的模样。又画池娇是身坐床沿,手脱绣鞋,自己扮作尼姑进房相谑的景状。
画毕藏好,念今二美之事已谐,别无牵挂,遂欲与尼僧作别,顺路进都,再
往别地访花问柳。无奈众尼苦留,只得再延一日。是夜在庵,与众尼个个尽欢,
似饯行送别的一般。到了明日,花春就欲开船北上,嘱谓悟凡道:「二美处,恳
你常去望望。倘有愁肠,要与她宽解为妙。种种深恩,感偿不尽。」悟凡道:
「相公心事,贫尼自当留意,何言重至此。」
花春嘱罢下船,众尼送至岸边,俱有恋恋不舍之意。那时船下风帆拽起,离
岸渐渐远了。花春几次回头,见众尼尚在岸上盼望。正是:堤前衰柳折难堪,杯
里琼浆亦觉酸。
催别西风何太急,不留挂揖再盘桓。
花春自离了香莲庵,往北而进。在路行了几日,过了淮安一带地方,起陆而
行。正是黄沙扑面,野雾迷空,北地苦寒,肃风凛冽。这一日,偶因贪趱程途,
错过宿店,急急行来,已见金阳西落。望至前面,只见崇山峻岭,路甚崎岖,不
禁心中惶恐。
回顾仆夫道:「天色已晚,路险难行,未知前途可去否?」
那车夫冷笑道:「我方才已曾说过,叫相公早寻宿店。相公道:」天色尚早,
再行数里。『以至于此。相公,你还不晓得此间的厉害:前面这座岭,名曰擎天
岭。岭上有一伙强人占住,为首的姓巫,名镇海,绰号飞山豹,与他妹子巫梦樱,
俱有拔山举鼎之雄,官兵不能除剿,惯在岭下劫夺客商。相公前去,恐亦难保无
虞。「
花春闻言,惊得手足无措道:「你原来也不是好人。既然如此,何不早早讲
明,直到此刻方才说出。快与我推回旧路,多谢你须银钱。」
那车夫只做不闻,竟自往前推去。花春惊喊无已,画箧、诗囊在旁解劝道:
「相公,且免愁虑。凡为客商者,因有货物、财帛带来,所以遭其劫夺。今相公
赴试进都,又无财帛,又无物货,一肩行李,能值几何?即强人亦未必加害于相
公也。」
花春听说,略把愁怀坦放。又行了一、二里,天气愈加昏黑,虽有月光,却
因寒雾弥漫,不能远望。正行之间,忽闻前面有人喝住,赶上前来,竟不由分说,
将花春与童仆二人,并行李一齐劫去。那车夫就推了空车,径回旧路去了。
此时,花春有口难言,无门可遁,竟被众强人拿上山去,扭进厅房。见中堂
坐着一位盗王,身长丈二,腰大十围,铜铃竖眼;睁睛处,令人魂魄全消;霹雳
惊声启口来,使我心胆俱碎。凹脸生成凶恶,戟牙爪出锋芒。面如梁靛,形容较
花判而还奇;须若涂丹,相貌比钟馗而更丑。
花春见了此人,甚是战栗。不料那盗王见了花春,定睛细视,遂令喽罗解缚,
连忙出位相迎道:「请问尊居何处?姓甚名谁?为甚夜过此间?乞言始末。」
花春见飞山豹不为加害,反欢颜相问,遂上前施礼道:「小生家住浙江禾郡,
姓花名春,字金谷,因秋闱侥幸中元,特赴京应试,途经岭下,还祈大王见怜,
释我下山,则再造之恩,衔感靡尽。」飞山豹道:「原来是一个应试举子,俺因
见尊家一介书生,丰裁俊雅,故不忍加害。你且安心在草山住下,还有事商议。」
花春听他言词抚慰,自分残生可保,只得安心住下。那飞山豹又令喽罗,将
花春铺程搬入后堂梅雪轩安顿。命画箧、诗囊依旧服侍主人。是夜,与花春雄谈
畅饮,饮到半酣之际,飞山豹启口道:「俺有一妹,名唤梦樱,二九青春,尚在
待字。非是俺夸口,虽混迹于绿林,实超群于红粉,故誓不嫁于庸夫俗子。今见
尊家少年英俊,真我妹之匹也。愿奉箕帚,勿以为辞。」
花春骤闻此语,不敢吱唔,只得应道:「恩感大王不杀,又蒙订以丝萝,安
敢不允?但恐令妹有志英雄,视小生无缚鸡之力,未免鄙以懦弱而不屑相从耳。」
飞山豹道:「天下有英雄,有才子,斯二般人,虽判然迥别,然所谓英雄惜
英雄,才子怜才子者,朋友之道则然,夫妇之间又不可以概论也。故以英雄而配
才子,则陶容得暴戾俱消,虽英雄亦有才子之风;以才子而配英雄,则磨炼得迂
腐尽化,虽才子而得英雄之概。是二者,实相资益,才子既不鄙英雄,岂英雄独
轻才子哉!」
花春见他身为草寇,而议论颇关至理,心窃异之。二人饮至更深,方才酣止。
命喽罗提灯引路,到后堂梅雪轩安睡。回弯曲折,行至后边,启扉而入,见
里边摆供精雅,颇有富贵气象。因有家童在房服侍,故喽罗自出去了。
花春解衣就寝,暗想:「梦樱之容貌,未知恁样丑陋?想兄妹之貌,谅来不
甚悬绝,如何可与我花春为偶,同列于十美之中?但我方才若不允,又恐祸生不
测,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将来只好见景生情,以图其漏网。彼云英雄可配才子,我思唯佳人可配才
子,英雄何足论哉!「寻思许久,尚未睡去,只听得满山寻哨之声,时远时近,
不绝于耳。至三更方才合眼。
正在酣睡之际,忽闻金鼓声喧,骇然惊觉,开眼看时,见窗上日光已照,那
音声似近在窗外。花春起来,推窗一望,只见窗外种着数株腊梅树,金葩初放,
香得清皎异常。树旁堆着玲珑小小假山,前面一带粉墙围住,俱砌就字花样。因
听得外边喧嚷,遂步出槛外,手攀梅树,跨身于假山堆上,从墙孔中往外一观,
乃是一座小小花园。
那旁一个亭子外,齐列数十女子,手中各执器械,在那里演武。内中有一佳
人,腰拦八幅战裙,头竖双根雉羽。柳眉无待画之痕,峰如远黛;
杏靥有含春之态,肤若凝脂。窄窄金莲,步出花亭身袅娜;纤纤玉手,抡开
画戟巧盘旋。舞袖飘扬,威凛凛吴宫教战;绣裙摇拽,勇纠纠远塞提兵。貌可倾
城,几似浣纱女子;武堪卫国,还同舞剑佳人。
花春窃看移时,以为此必梦樱也,何玉容花貌迥异其兄之陋丑耶?然则此不
独有英雄之品,而且不愧佳人之称矣。夫求英雄于丈夫中易,求英雄于女子中难;
觅英雄于女子中犹易,觅英雄于佳人中倍难。以彼万人而兼二美,真可为佳
人之配矣。我想于香莲庵内,欲与二美谐欢,不知费尽多少心思,只博得目前欢
爱,而终身之计,尚在摇摇。讵知遇盗被擒,几谓委肉于饿虎之腹,多凶少吉,
而竟以白虎凶临,变为红鸾喜照,不烦一计谋,求得此豪杰佳人,可谓三生有幸。
心中不胜欣喜。
话删冗繁,书提紧要。单说花春在山择了吉日,就与梦樱洞房花烛。是夜恩
情,真是如鱼得水,如漆投胶,笔难罄述。
过了数日,已是腊尽春初时候,岭前岭后梅花竞放。花春信步出山,因玩赏
梅花,忘路之远近,不觉曲折回环,只顾行去。行至一石洞边,望进去甚是幽深
远远,及步入里边,几如桃花源之豁然开朗。洞中玉沙瑶草,异树仙葩,别有一
天境界。花春暗想:「此非凡境,我几如刘阮迷路天台,麻饭之缘,其在斯矣。」
行不多时,见那边石凳上坐一道童。见了花春,忙上前迎接道:「来者莫非
花贵人乎?家师因赴会瑶池,不及在洞候迎,盘中之物,敢敬献于花贵人聊表。」
花春接过细视,见是白粉捏就的牛虎;又有一物,状如紫燕。心甚奇异,以
为既系仙山品物,自然食之得沾仙气,遂把物件数咽吞下。又见童子在旁,举起
一杆银枪,说道:「家师又命我传授贵人枪法。」遂举枪舞弄,花春神慧心灵,
早已领略。
授法已毕,童子送出洞门。花春道:「特求令仙师法号,使弟子得铭心顶礼。」
童子道:「家师法号紫云真人。今岁春间,曾与花贵人会过在禾郡的。」花
春知他非别,就是赠丹援命之道人,屡蒙恩德,意者仙度有缘乎。仍慢慢寻回旧
路。
见两个喽罗慌慌张张说道:「花大爷在何处耽搁了月余?使我们四野寻觅,
受大王许多责罚,疑被豺狼吞噬,累小姐终朝愁虑。」花春大骇道:「我在山中
只游玩得半晌时光,说什么一月余?」喽罗闻言,俱疑惑不信。
一个喽罗在路随了花春同行,一个先赶入寨中报信去了。花春步入寨中,喽
罗报说大王在后厅梅雪轩中。花春步入,梦樱也在。二人俱惊,问其故,花春就
将入洞遇仙赐食教枪之事,细细讲了一遍。飞山豹道:「此去西南角,果有一长
春岭。岭上紫云洞内,闻有仙人居住。但与这座擎天岭,峰回崖断,人迹罕到,
贤妹丈竟得到其间,未有一夕之宿,而此间已日逾三旬。诚哉仙境年光,不比凡
间岁月。」
花春知年华已易,已交二月初头,试期在即。到了明日,遂与梦樱作别。斯
时夫妇情长,英雄气短,未免洒下几点别泪,然不比诸美人恋恋之甚。到寨中,
又别了飞山豹。仍命画箧、诗囊跟随北上。飞山豹又令喽罗将他行李搬下山冈,
送出此岭方回。
讵知在路耽耽搁搁,才到都中。已是初八凑晚,不及入闱,心中虽然怀闷。
然花春之赴试,半为访美而来,功名之念甚淡,故虽错过试期,而在都仍自
欢畅,日日在城游玩。
一日,闻泰国寺中梨花盛放,游人络绎,花春也不带童儿,独自一人,慢慢
访去。约有四、五里之遥,已到寺前,只见,绀园围日月之光,金刹矗虹霓之象,
浮图疑海外飞来,法鼓听云中响彻。装成珠玉,开色界于诸天;丽极雕镌,建梵
宫于大地。固尔宝阶云灿,真个绮壁霞鲜。那时进了大雄宝殿,绕过一带回廊,
转入寺内。见园中遍树梨花,果然开得清艳异常,芬芳扑鼻。因是春光明媚,游
赏人多,王孙勒马,公子扬鞭,也有放浪才人移樽赏饮,也有风流学士摘句抒怀。
花春不觉诗兴勃发,与僧人索了笔砚,欲向那粉壁上题咏一律。正待挥毫,
见这边壁上已有数行字迹,遂住了笔。步过去一看,见题是「咏梅」,遂念道:
一片冰心挺异姿,风光全在岁寒时。
不堪落落群芳互,肯望庸庸俗眼知。
蝶梦只凭庄化耳,玉魂好倩宋招之。
春风转盼归黄土,且索罗浮梦里诗。
又有一首题是「咏梨」,念道:罗衣遍惹粉痕湿,斜倚栏杆艳态慵。
半树庭荫烟漠漠,一帘夜色月溶溶。
春风送尽抛朱泪,白宁歌残瘦玉容。
料峭不堪重着雨,好留幽梦伴吴侬。
花春细玩字句,真是风流潇洒,清挺不凡,而体近香奁,过于艳丽,有似才
女所吟。及看后边落款,「学凤楼山绛桃题」,乃知果是才女之作。吟呻许久,
道:「李白见黄鹤楼之句,遂为之搁笔,今有此闺中绝唱,超轶前人。予何必复
作效颦之态耶?」
遂向僧人问道:「师父,你可知山绛桃住居哪里?何等样人?」那僧人答道:
「莫非粉壁上诗句后题着学凤楼山绛桃么?」
花春点首称是。僧人道:「这就是山司马的小姐,素擅才名,帝都震耳,来
求聘者络绎盈门,不好十分严拒,因设此选才之计。凡有求聘者,必须面考诗才,
然后许配。去岁春间,此信一传,赴试者纷纷不绝。却因山小姐诗才绝世,法眼
太高,宦家子弟,大半为其嘲笑者多,故至冬间赴考之人,渐渐寥落。」
花春道:「山小姐之才,已见一斑,未知其貌何如?」僧人又赞扬其貌之美。
花春暗暗喜道:「我若去赴考,未必遭其摈斥,倘此女有缘,则十美之愿,
数可足矣。我始以为世上佳人,不可多得,讵知半载之中,奇缘辐凑,佳遇云臻,
天下佳人,愿为我一人罗而致之,诚快事也。是世间不患无佳人,特患无才子以
招之耳。」
是夜归寓不表讲。到明日饭后,更了新艳衣服,备一见司马的名帖,命家童
随了,竟往山府而来。门上知他来考试的,不敢怠慢,引入后堂,把云板轻敲。
遂有管家婆子启扉出见,闻说是赴考词章的学士,即引至里边,绕过西廊,
转进角门数重。婆子轻叩铜环,里边走出一对青衣女子,又引了花春进去。那婆
子自退入外厢去了。
花春步进内室,见匾额上题是「五车书屋」,典籍盈床,策签满架,画屏曲
绕,绣幕低垂。那女子问明姓名、籍贯,径自进内。少顷出来,见一青衣女手捧
笺纸,一青衣女手托瑶琴。花春不解其故,想到:「莫非山小姐爱琴,欲于诗成
之后,倩予抚弄一曲?则流水高山,予亦非门外汉。」接过鸾笺一看,题是「咏
新柳」词四绝,不拘韵。暗笑到:「这考规亦宽极矣。莫说四首,就欲赋十四,
有何难处?」
只见送题的侍女浓磨香墨,侍立几旁。花春正待挥毫,那抱琴的侍女,亦轻
按冰弦道:「听小婢子琴终一曲,相公的诗就欲成矣。若曲终而诗不就者,即请
出外,不敢屈留。此是家小姐考诗旧例,请相公速速构思为妙。」花春道:「如
此请小娘子慢调五指,小生就此挥题矣。」暗想:「山小姐命题何太宽,而限刻
又何甚严。若非我花金谷,几被她这一语拘挛诗思。」遂尔展开云笺,「嗖嗖」
落笔写道:其一:当垆少妇伴郎开,二月春风柳乍裁。
纤弱不堪重系缚,却叫张绪数钱来。
其二:秋千女伴态婆娑,柳外迁延目送波。
欲挂彩绳还怕断,纤纤一捏爪痕多。
其三:半含嫩碧半含青,婀娜纤腰倦未醒。
毕竟小蛮羞对舞,几回愁杀女俜俜。
其四:杜鹃声里恨悠悠,一缕芳魂愁复愁。
细雨微烟莺唤住,黯然送尽去来舟。
花春诗完,即递于青衣女。那操琴的女子惊异道:「往常人来考诗,有曲终
而诗方成者,有曲罢而诗未就者,今小婢尚在宫商初按,而相公之诗已成,真捷
才也。」
那侍女将诗笺送入香闺。未几,又命两题出来:一是《燕语》,限空字;一
是《蝶梦》,限家字,俱欲赋七律。花春令青衣女不必另弹别调,就于方才未终
的曲续弹下去。先咏《燕语》道:小燕于飞绣阁中,寻巢觅主语偏工。
呢喃月下抒春怨,宛转花前诉晓风。
说尽兴亡无限恨,记他歌舞已成空。
不知欲自何人道?终日依依恋绮栊。
又咏《蝶梦》云:徘徊小院绿荫遮,沉醉南柯日已斜。
忆昔漆园曾化汝,而今芳径且眠花。
须臾幻尽三春景,飘荡难归万里家。
栩栩顿忘身是蝶,痴魂偏恋旧繁华。
诗成,曲尚未终,仍命侍女传进。进去多时出来,又有一题是《春闺》,下
注「回文体」,上下韵限「三」、「娇」二字。花春暗想到:「为甚诗题愈出愈
难,这一律确未能急就。因回文之难于命句熨帖也。」
吟哦许久,然后握管欲题,又恐琴音将绝,诗还未就。因对那抚琴的侍女说
道:「是题体限回文,颇难求其工稳,还恳姐姐慢按朱弦,方得曲终诗就。」
未知花春此题诗句若何?下回自见。
[ 本帖最后由 scofield1031 于 2011-7-29 21:2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