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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宋的智慧(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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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章蒙尘的赤子心

  个人再大的事情在国家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句话听起来非常的正确,每一个人都应该照顾大多数人的意见,而不是孤独一人为所欲为,这样的法则是从原始社会就已经存在了。

  当尼安德特人想要避开智人捕杀的时候,往往会派出一个尼安德特人去引开那些准备吃掉他们的智人,而这个尼安德特人绝对不会有什么怨言,只会竭力去完成这个任务,直到自己被智人捉住活活的吃掉,或许在他临死之前都会非常开心,因为他的族群再一次避开了智人的绞杀。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有自我牺牲的人越来越少,当初随便抓一个出来都可以为了种族牺牲的人,如今稀少到需要在他们的身上冠以圣人的称号才能表达我们的敬意。

  通过《竹书纪年》云峥知道古代的权力并非是通过禅让来完成接替的,权力这东西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是血淋淋的,从来都未曾圣洁过。

  只要看看狮子和其它野兽是怎么争夺交配权的,就会知晓权力到底是怎么回事,每个人都想多吃一口东西,好让自己变得比别人更加的强壮,每一个人都想获得次数尽可能多的交配权来延续自己的基因。

  这是一种本能,人类最伟大的创意就是利用道德和知识来约束人内心的这种嗜血的本性。

  结果呢?效果并不好,这就像是用屁股把火山口堵住,然后产生更大的压力,当道德这个大屁股再也压制不住火山喷发的**的时候,大屁股就会被崩飞,也就出现了人们所说的道德沦丧时期。

  这个时期往往会有军阀混战。也会有大规模的灾难降临,和平时期抗抗就过去的小灾难,因为灾难的缘故,抵抗能力变得很小,小灾难就会变成大灾难,造成非常和怕的后果。

  于是人们就会说道德沦丧的结果就是天地会发生剧变。没有道德,上天就会惩罚所有的人类。

  这本身就是一句吓唬人的话,随着人们好像变得越来越聪明,这样吓唬人的话也就变得苍白了,当所有人都认识到道德和灾难其实无关的时候,改朝换代也就不可避免的降临了。

  在云峥和王安石两人充当哲人的时候,陈琳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他发现找一个人把云峥的那封信送去辽国是一个非常艰难的事情。

  走遍的营寨他都没有找到一个能够把信送过去,同时还能活着的人回来。经过数次血战之后,陈琳如今舍不得将自己的部下白白的派去送死,谁都知道如果将大帅这封情真意切处处为辽人考虑的信笺送到辽皇的手上,连一丁点活着回来的可能性都没有。

  如今那个差点众叛亲离的皇帝陛下暴躁的就像是一头发情的公牛,任何一点小小的刺激都会让他彻底的爆发。

  奚谷潵人的人头就被王安石收在营帐里,那个固执而骄傲的老人带着三千余妇孺还没有回到中京,就被狂怒的耶律洪基下令剁下了人头,还专门派人送来了云峥营中。还说什么,宋国奸细死有余辜!

  云峥不敢想象那三千多妇人被贬斥成营妓之后会有什么下场。也想不出那些不到十岁的孩子被弄成娈童之后人生会有什么改变,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是奚谷潵人看错了他的皇帝,于是就把所有他想要救援的妇孺全部送进了十八层地狱。

  奚谷潵人的人头云峥看见了,虽然被香料和盐巴腌制过,云峥他们还是能从那张脸上看到奚谷潵人临死前是何等的愤怒和绝望!

  王安石觉得奚谷潵人的人头非常的有教育意义。所以他就重新找了军中的高手匠人,用上好的蜂蜡将奚谷潵人的脑袋封存了起来,而且还弄得栩栩如生。

  开始王安石问云峥要匠人的时候云峥还说那些匠人都是李常弄来的,这一次李常去了唐县,军中一定没有这么变态的家伙。

  谁料想。王安石不到一盏茶的时分就弄来了四位专精的高手匠人,让云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从王安石鄙视的眼神中,云峥知道自己想要洗清蜡人狂魔这个名声,恐怕没有什么可能了。

  奚谷潵人好心办了坏事,他以为自己人就一定比敌人善良和宽容,他以为回到自己人身边就一定会获得更多的温暖,他这个迂腐的老夫子唯一不明白,权力倾轧之下,野兽都比人有温情。

  老家伙临死前的心态云峥不想去想,也不愿意去想,自己和王安石,苏洵,哪怕是陈琳都知晓他回去之后将要面对什么,老家伙却抱着一颗赤子之心回去了,他以为自己四不要紧,以为自己的生命能够平息皇帝的怒火,结果,不太好。

  赤子之心最要不得的地方就在于他将所有人都想的过于善良,都从自己的心去衡量别人的心,这样得出的结论往往都会有非常大的偏差。

  奚谷潵人自己不知道的是,当萧打虎死去的同时,他就该迅速的自杀,自杀的越是痛快,皇帝对自己的成见就越少,而不是去宋营摇尾乞怜带着一大群毫无用处的妇孺回来。

  三十万大军都烟消云散了,你为何能够苟活?这恐怕才是耶律洪基心头真正的写照。

  文彦博不得不承认,当他和云峥,王安石,苏洵,陈琳一起围着火盆吃火锅的时候,确实是一种诺大的享受。

  尤其是当云峥拿出一种晶莹的丝状物扔进火锅的时候,气氛就更加的热烈了,人人都伸长了筷子去捞这东西,这东西不仅仅是绿莹莹的好看,吃到嘴里也极为美味。

  “这是拙荆用绿豆弄出来的好东西,叫做粉丝,这时候拿出来煮食最是去燥去火,这两天大家的肝火都旺盛,弄点出来降降。”

  文彦博吃了一碗这东西之后擦擦嘴笑道:“都说脍不厌细,食不厌精,虽然老夫清楚这东西一定是出自你手,不过你这么说,还是要夸赞一声,尊夫人有这样的手艺,确实难得。”

  云峥笑道:“其实这里面有个典故,我这人最是好吃,而且是什么都敢吃,什么东西稀少我就越是喜欢,所以在家里的时候,我大半的时间其实都是耗在厨房的,家里的小儿女也喜欢,于是就多出来很多新鲜东西。

  拙荆担心传出去对我的名声不利,说什么一位大将军整天在嘴上抓挠,天下人怎么放心把数十万子弟兵交到我手上。

  我觉得这话有道理,所以从哪以后,只要我弄出来的东西,都成了我老婆弄出来的。”

  文彦博哑然失笑道:“尊夫人也算是一代奇女子,京中一番话把我辈骂的丢盔弃甲,只说全大宋就你一个人是男儿,别人都是鹌鹑!”

  王安石皱眉道:“云夫人发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军报捷乃是何等样的大事,辽人三十万大军烟消云散,举国庆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样的煌煌大典,陛下重病不能主持大典,那么太子殿下,庞相,韩相,你这位文宽夫这位使相去主持也是使得的,缘何派一位内侍官去主持,这对大军绝对是一种耻辱。”

  陈琳抬起头瞅着王安石道:“内侍监这是自取其辱,不但违背了祖训,也把自己放到了火上烤,陆大春身为内侍监头领,这件事实在是有些拎不清,待老夫回去之后再处置与他。”

  云峥幽幽的瞅着文彦博道:“我反倒不是很在乎这种事,这么些年,除了第一次平灭侬智高之后,陛下亲自主持了仪式之外,其他的那一次不是悄无声息的,宽夫兄,这一次回去之后,我的赏赐就算了,燕王这个爵位我是要定了,其余的不要无所谓,但是这次出征的将士你们万万不可慢待了,一个国家如果凉了勇士之心,恐怕就再也没有勇士愿意替国朝出力了,这可是一个大问题。”

  文彦博点头道:“只要现在的云侯,将来的燕王殿下能够和大军分离,文彦博保证,迎接将士凯旋的将是一个盛大的不能再盛大的仪式。”

  云峥点点头道:“如此,一言为定,我尽量让这些跟随我北征的将士能够全须全影的回到东京享受他们的无上荣光。”

  文彦博诧异的看着云峥道:“大军回京了,你去哪里?”

  云峥没好气的把筷子一丢道:“我还能去哪?当了一个燕王,大陆上还有我的立锥之地吗?我谋算了一辈子,谋算到现在如果给自己谋算不出一个安全的去处,岂不是亏大了?”

  “真的要出海?”

  “不泛舟出海,回到东京你文彦博家的狗都敢来我门前撒尿,某家强硬了一辈子,那个时候再低头其实某家的为人。

  自当去海上凭三尺剑斩破海浪,在陆地上云某能擒虎,去了大海,云某一样会斩蛟龙!”

  文彦博大笑道:“事了拂衣去,这才是你云长生的做派,大气啊!”

  云峥鄙夷的瞅着文彦博道:“你心中此刻恐怕乐翻了吧?没必要掩饰,小舌头都露出来了。”

  文彦博瞅着云峥道:“如果你真的能做到那一点,老夫亲自为你牵马缀蹬不远千里送你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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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云峥的钉子理论

  “没有反抗就没有杀戮这句话很恶心!”

  王安石丢下手里的本章,愤怒的拿指头点着云峥刚刚写好的奏章。

  云峥抬起头瞅瞅愤怒的王安石笑道:“确实很恶心,不过考虑到我们正在满是敌人的区域作战,即便是再恶心的话,我这时候也说的出来,执不执行是一回事,但是我们一定要说出来。

  憨牛已经被人家弄伤了,我不想再因为我们的心慈手软造就更多的没必要的伤亡。

  当年韩稚圭被死伤将士的眷属拉住马头质问自己的家人何在,弄的韩稚圭差点一头撞死在马下。

  那种滋味我可不想尝试,与其死自己人不如死别人,至少辽人只会仇恨我,不会拉着我的马头质问。”

  “就这一句话,如果是司马君实写史,你就休想从历史的耻辱柱上下来,他可不会为尊者隐,为长者讳。”

  云峥抛下手中笔大笑道:“你王介甫难道会为尊者隐为长者讳?你和司马君实都是一路货色,都喜欢把自己的主观强加给别人,你们写的东西将来都会成为后世子孙学习的摹本,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造就无数个王介甫和司马君实,但是给后世子孙增加理解难度和思想负担是一定会发生的。”

  王安石也哈哈》≥长》≥风》≥文》大笑道:“你云长生不在意自己的身后事,老夫当然也不在乎自己的身后事,至于给后世子孙添麻烦的事情,那是他们活该,麻烦是一代代人积累出来的,并非是我们这一代人造就的,我们还不是在浩如烟海的书堆里一本本的磕?

  学问这东西有时效性,过时的学问不是学问。只是负累而已,后人自然会加以删减,不会越积累越多的。

  说这些不着边的事情其实很是没意思,你该考虑怎么能够拿下弘州城才是大事。”

  云峥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中军帐外忙碌的人群,失笑道:“是我轻敌了,原本以为五千多人固守的小城一鼓而下才是道理。想不到这里的人这样死心眼,宁愿为辽国殉葬也不愿意投降。

  其实我就没有想明白,明知不敌,他们为何还要死守?明知杀伤我军士卒越多,我们的惩罚就会越重,他们为何还要这样做?难道说为辽国尽忠这件事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王安石愣了一下,有些茫然的问道:“难道为国尽忠不是吾辈士人的天命吗?”

  说完之句话之后,王安石死死地盯着云峥又道:“假如云侯处在弘州城主的地步,你当如何?”

  “很简单。撤出弘州城里的百姓妇孺,只留下精壮的男丁守城,依靠坚城给宋军最大的杀伤之后,立刻撤出弘州城,这就是所谓的存人失地人地两得,存地失人,人地两失!”

  “如果皇帝下令你必须死守弘州城呢?”王安石追问道。

  “你觉得我会听这种命令吗?为国尽忠无论如何都有一个限度,要求一个人去做自己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情。这个发布命令的皇帝一定有问题,他不能自私到要求别人抛却生命去捍卫别人的安全。”

  王安石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就是云侯的看法和做法?”

  云峥嘿嘿笑道:“是啊。所以说大宋其实很幸运,一直拿我来做一柄锋利的刀子,而不是一面坚实的盾牌。

  我是一柄锋利的长矛,绝对做不了一面坚固的盾牌,和别人不同,我这面盾牌很有可能会跑!跑的比皇帝还要快!

  所以说咱们的陛下向来都是知人善任的。至少在使用我云峥的时候没有出任何差错。”

  “你以前说话总是云山雾罩的,为何现在开始不再隐藏你的真实想法了?这是为何?”

  “为何?因为没必要,我现在就算是说打算投降辽国都没人信,再说了,我不是告诉文彦博了吗。这场大战之后我就会抱着我的王爵去海上逍遥,到了这个时候难道还不允许我放肆几句?”

  王安石吃惊的问道:“难道你对大宋就没有丝毫的留恋吗?这里有你的故土,有你的故人,有你的亲眷,难道他们在你眼中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吗?

  弘州守将之所以拼死作战,其实就是为了延缓你前进的步伐,好让更多的辽人能够跑的更远一些,这样的牺牲无论如何都是受人尊敬的,为何到了你这里就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如果真的是这样,云长生,你是老夫见过最绝情寡义之人。”

  云峥侧耳听听大帐外面的动静,拿起头盔笑道:“介甫兄,我会证明给你看云峥到底是不是一个绝情寡义之人。

  既然孙节的大炮已经就位,本帅就请你欣赏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炮火融城,让你见识一下我大宋最高武力的效能,见识一下坚固的城池在炮火面前是何等的虚弱。

  好让你知晓战争的方式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有那个蛮族仗着自己身高体壮,弓马娴熟就能对我大宋口出恶言,任何对我大宋不敬的人,都会被炮火撕成碎片。

  我大宋只要仰仗大炮之威,就能在草原上纵横不败!”

  王安石闻言欣然拿上自己的头盔随云峥出了军帐,当他站在弘州城前面,之间三十余门火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面前的弘州城,所有的大炮都已经装填完毕,只要炮手点燃了药线,面前的城池就会立刻变成一堆废墟。

  “云侯,我军何来这么些大炮?”

  “鹰巢将作第一批三门火炮给了我们,陛下下达了旨意把第二批三十门大炮专门装备给了种諤,种諤这家伙有眼无珠,认为此物沉重不堪,不堪大用,向我勒索了六千匹战马之后,就把整个炮队送到我这里来了。”

  “火炮的威力无穷,难道种諤不知道其中的关节?”

  “他不会使用大炮,这东西虽然威力很大,但是在不会使唤的人手里,确实不如骑兵好用。”

  王安石见陈琳乐不可支的从炮队那边跑过来,朝云峥努努嘴道:“只要是胜利,这个老家伙就会快活成这个模样。”

  云峥诧异的道:“我也很高兴啊!”

  王安石皱眉道:“你就没想过炮火下的人吗?火药弹有多么可怕,没人比你更清楚了。”

  云峥没好气的道:“要是威力不大,我费尽心血的造他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一门大炮要耗费多少精铁,多少银子?即便是炮弹,每一枚的价格也是不菲的。

  至于你说的人,在我看来,没有投降的敌人还算不上人!”

  王安石感慨一声道:“可能是实力悬殊过大的缘故,让老夫这时候生出这种不该有的感慨来。

  老夫清楚战争的残酷性,清楚杀死每一个敌人的必要性,可就是忍不住在你面前谈论一下人性。

  以前的时候老夫从来没有这样的心绪,当初韩稚圭出征西夏之时,老夫在环州也曾参知军事,那个时候几乎是扳着指头清算自己军队杀死了多少敌人,接下来的战事还能杀死多少敌人。

  或许只有在你面前,老夫没有战败之忧,才会有这些怪心思,云侯不必放在心上,这都是闲出来的毛病。”

  云峥指指城头那面用血写成的大旗道:“你看看,人家可是想着死守弘州城的,那面用血写着”人在城在”的旗子估计就是弘州人的主将喊出来的誓言。

  你再看看,城墙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旗子,很明显,那是城里的百姓自发组成的守城军队,人家已经同仇敌忾了,我们要是再仁慈,就是对自己将士的不公了。”

  王安石笑道:“在你说屠城之前,那些民旗根本就没有,自从你放话说要屠城三日之后,城里的百姓才不得不抵抗,如果再不抵抗,你进城之后屠城三日,大家都要死人的。要是不抵抗才是怪事情。”

  云峥摇头道:“屠城这事不可避免,否则以后攻城战就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了。

  辽人如果要投降,在我大军到来的时候就该投降,我军不废一兵一卒拿下城池,只有在这种可能之下,我们才会优待他们。

  如今这些人已经杀伤了本帅的六百军卒,憨牛都差点丧命,这时候他们即便是投降,本帅也会下令屠城,不为别的,就为了替将士们报仇,去掉他们心中任何侥幸的念头。

  打仗,打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本帅麾下不缺乏猛将,在我京西军的气势打出来之后,就算是兔子也敢撵着恶狼跑。”

  陈琳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七十余岁的老人家整天在军阵上跑上跑下的殊为不易。

  “云帅,大炮已经准备好了,老夫刚刚看过,都是一水的铁家伙,老夫看着都长气。”

  王安石没好气的道:“等一会开动了,你会更加的长气,按照那三门火炮的威力计算,这座城被三十门火炮轰击之后,想要找到一块完整点的瓦片大概都困难。”

  陈琳大喜,催促云峥道:“请大帅发令,这就轰击弘州城!好让老夫好好的开开眼界!”

  云峥吩咐猴子一声,猴子立刻挥动了手里的红色旗子,炮手们整齐的用火把点燃了火炮上面的药绳。

  瞅着嗤嗤冒火的火绳,云峥从怀里取出两颗棉球塞进耳朵,怜悯的瞅着耀武扬威嘶声呐喊的弘州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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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活的让所有人都担心

  “一座城就这样毁在了倔强上面……”

  王安石的叹息还没有说完,就被整耳欲聋的炮声给淹没了。∷,这个时空中第一次出现的火炮覆盖战术,从它一出现就展现了它血腥的本质。

  一群炮弹飞上了城头,那些只知道用盾牌覆盖身体的守军,根本就无法理解炮弹的威力,一颗十斤重的炮弹,除掉四斤的铁壳子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大宋国内威力最大的火药。

  虽然是黑火药,对云峥来说这东西还上不了台面,但是对于宋人来说,这已经是天神的武器了。

  黑火药在密闭的生铁壳子里炸开之后,云峥看重的不是铁壳子的杀伤力,而是看中黑火药产生的冲击波。

  于是,云峥和王安石以及陈琳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一幕。

  炮弹在城头炸响,那里密布着守城的兵丁,有经验的军卒钻进了城头的箭塔里面,没有经验的军卒习惯性地用盾牌遮身。

  然后,巨大的冲击波就将城头所有能掀起来来的物件全部掀了起来,包括哪些脚下无根的军卒。

  黑色的硝烟笼罩了城头,站在城外等待进攻的宋军只能看到残肢断臂自浓烟中飞起,就像浓烟中有一个恐怖的巨兽在撕扯人的身体。

  暗红色的火焰一闪即逝,随着它的每一次闪动那座城池就颤抖一次,很快,第一轮三发炮弹全部打完之后,宋军的阵地上安静了下来。

  云峥抠出耳朵里面的棉花,两只耳朵依旧在嗡嗡作响,好久,云峥才能找到自己的平衡感,平稳的站定。至于王安石和陈琳,他们已经和其他军卒一样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燃起大火的弘州城。

  他们甚至能够看到侥幸未死的辽兵跌跌撞撞的在城头乱跑,甚至一脚踏空从失去箭垛的城头跌落下来。

  城头的大火燃烧的非常猛烈,这不是炮弹的功劳,是城头用来防备宋军攀登城池时用来防御的油料着火了。

  弘州城的防御工事和一百年前差别不大。依旧是滚木礌石,以及烧热的菜油,如果准备的充分一些,可能还有半融化的铅水。

  城墙低矮了很多,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只要再来一轮炮击,这座城池的外墙就会垮塌掉。

  弘州地处平原,这里能够用来建造城池的石料非常的稀少,因此。这座城池不过是夯土城墙而已。

  云峥没有理睬王安石和陈琳,对猴子下令道:“命令炮火延伸进城,既然说了要惩罚这座城池里面的人,那就不要说话不算数。

  同时命人去城墙底下放置火药,将大军前进的路清出来,城墙快要垮塌了,就不要无谓的浪费珍贵的炮弹。”

  王安石掏着耳朵,还是听见了云峥的话。身体抖了一下,陈琳则带着一丝狞笑。指着弘州城大声的说着已经变音的话,这一刻,他把太监尖利的嗓音发挥到了极致。

  火炮再一次轰鸣起来,同时百十个骑兵顶着头上乱飞的炮弹,快速的向城下奔去,百十个十斤重的炸药包很快就堆积在城下。一个瘦小的士兵在同伴的掩护下,快速的将炸药包的药绳拧在一起,拉出三丈远之后,用火媒子点燃,跳上自己的战马发疯一样的向来路狂奔。

  自始至终城头没有任何反击。百十个骑兵刚刚跑回本阵,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城池边上传来,宋军的旗帜猛烈的拂动起来,云峥用手遮住眼睛,等那一阵劲风吹过之后,这才看向弘州城。

  火药爆炸的地方城墙消失了,地上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大坑,爆炸已经过去了,城墙倒塌的轰隆声依旧不绝于耳。

  遍地都是拳头大小的碎土块,即便是云峥脚下也有不少,护卫自己的甲士身上还有被土块击中的痕迹。

  透过硝烟弥漫的城墙空挡,云峥能够看见城里此起彼伏的火光,那是炮弹在城里炸响的状态,靠近城墙附近的房子无一例外的倒塌了,他甚至还能看见一只雄峻的大公鸡像老鹰一样的在空中扑腾着翅膀,根本就不敢落地……

  剩下的事情根本就用不到云峥去指挥,郎坦,吴杰,李东楚派出的尖兵已经向那个空挡奔涌过去,不大功夫,黑压压的黑甲军士就重新填满了那段城墙消失的地方。

  屠城三日的军令已经下达了,就没有朝令夕改的必要,命令已经下达,云峥却不愿意去看那副惨状,准备宿营在城外,三天之后,这座城池就会交给王安石,由他来安排城中所有的事情。

  文彦博来了,云峥就不会多干涉别人的军务,那个对云峥警惕性非常高的人,只要见到云峥有一步踏错,他就会直言不讳的指出来,而且铁面无私的让人很想挖个坑把他埋掉。

  云峥发现自己现在好像已经失去了早年间的锐气,在甲子营的时候,自己不是没有活埋过监军或者参谋之类的人物,即便是炸掉乘烟观的时候自己还有功夫摆出一副痛快的模样来宣泄心中的不满。

  这些年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心中的戾气已经宣泄的差不多了,这种活计再也没有干过。

  “屠城这事老夫非常的赞同,不臣服就要杀到让他臣服,这是一个明摆着的道理,辽人是这么干的,西夏人也是这么干的,我大宋自然也能这么干。

  如果有人表示不满,你就说是我逼着你下屠城令的,这个时候你这个主帅不能背上一个屠城杀人的名声。

  你只要负责打好仗,其余的黑锅我们来背,放心,老夫绝对不会否认的,绝对不会反咬你一口。”

  文彦博见到云峥那副怀疑的神色就来气,老夫已经说明白了,还不至于出尔反尔。

  云峥摇摇头道:“我是武将,背上一个喜欢杀人的名头没什么,我实在害怕你们这些名臣谋士了,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什么话都能从你们的嘴里说出来,更可怕的是不论你们说什么,还都有人相信,有人帮着捧臭脚,黑的说成白的对你们来说就像是吃家常便饭一样容易。

  俺是武将,说不过你们文人,这黑锅还是我自己背比较好。”

  两个人笑骂着回到了军帐,还没有坐稳当,就听见低沉的号角声嘟嘟嘟嘟的从弘州城传了过来,这该是大军完全占领这座小城的讯号。

  鸡蛋的外壳被打开之后,以郎坦,吴杰,李东楚的能力攻破这样的城池没有任何的压力。

  “屠城啊,宽夫兄不打算去开开眼界?”

  文彦博不理睬云峥的冷嘲热讽,自顾自的道:“包黑子临死前阴了你一次,你没必要还这样记仇,还把委屈全部发泄到文官的身上,老夫来的时候张方平说了,等他快死的时候,他还要阴你一次,好让你从大宋朝堂这个烂泥坑里脱身!

  你看看,都是好意啊,包文正已经死了,你总不至于把他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吧,张方平堪称你的坐师,彭蠡先生是你的授业恩师,这话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托我给你传的话。希望你将来就坡下驴,带着一个王爵归隐山林……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文彦博说话云峥向来当他是在放屁,张方平说话也和放屁差不多,这些人喜欢说一些不值钱的废话来收买人心,要是相信他们嘴里说的话,这世上至少能增加三成的冤魂。不过既然他的话语里提到彭蠡先生,这可是掏心窝子对云家好的老先生不可不敬。

  云峥连忙起身拱手道:“我家先生身体可还康泰?我来雁门之前,特意派人去蜀中探望了先生,却不知他现在如何,过得可还安逸?”

  文彦博同样坐正了身子脸上的嬉戏之态全然褪去,正色道:“彭蠡先生身体康泰,老夫从蜀中归来之时,正好是成都府五月节的傩戏开场的日子,先生还有余力观傩戏,给傩戏点绛唇。

  老先生耳聪目明,据他自己说,活到云侯收复燕云十六州不成问题,他在蜀中等你班师还朝。”

  云峥惨笑一声道:“先生等我,我却回不去蜀中了,当年东京一别恐怕已经是永诀。

  先生是仁者自然乐山,云峥自认还有几分聪明才智,所以愿意亲近水,请宽夫兄禀告先生,先生教诲云峥一日不敢忘怀,唯有在东海碧涛之间为先生寿!”

  文彦博点头道:“喏!”

  云峥又拜了文彦博一拜,这才重新落座。

  这样的礼仪,云峥是心甘情愿的去值守的,彭蠡先生老妻故世之后,他就扶着灵柩千里迢迢的回到了蜀中,从此不问世事。

  在大宋,云峥自付亏欠老先生良多,此时一念提及,竟然悲伤的不能自抑。

  文彦博见云峥黯然伤神,出言劝慰道:“彭蠡先生常言,云氏兄弟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得英才而育之,乃是上天赐予他的福分……”

  云峥苦笑一声道:“恐怕先生这时候还不愿意死,他是想看我班师回朝之后的动静。否则他不敢死啊……云峥活到这种让人人都担心的地步,确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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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不解风情和焚琴煮鹤

  人活到这个份上,伤感,这种感情已经是一种很奢侈的享受了,上了高位之后,人只会变得更加无情,过多的利益纠葛在形式上很快就会把原本那些最原始的感情全部湮没掉。,

  所以云峥的伤感并没有维系多长时间,文彦博离开之后,那个心硬如铁的大将军就重新出现在了这座中军大帐之中。

  郎坦,吴杰,李东楚他们应该已经荡平了弘州城里所有的反抗,献俘这个经常出现的桥段马上就会上演。

  这样的事情云峥经历过太多了,不过他不是很喜欢看那些失败者,不论他们表现的倔强还是温顺,此时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云峥既不会因为俘虏倔强就杀掉俘虏,也不会因为俘虏温顺就饶他一命,杀与不杀,都取决于目前的局面。

  弘州城的守将必死无疑,这一点毋庸置疑,杀伤了大量宋军,还伤到了憨牛,云峥没有半点可能放他活命,再说他的头颅还有用处,再遇到不愿意投降的城主,他的脑袋就是最严厉的警告。

  俘虏很多,云峥一眼都望不到边,恐怖的炮火让这些发誓要死守到底的辽人在失魂落魄中被铁链子拴住,齐齐的跪在地上等候云峥的发落,他们脸上惊惶的神情,直到现在都未曾褪去。

  王安石,陈琳,苏洵,以及特意过来观礼的文彦博都穿着自己的官服,手里抱着自己的勿板,站在两侧。

  这种环境之下,能落座的只有云峥,他身后的天子剑代表着他在这片营地里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参军苏洵拱手道:“启禀大将军,弘州城城主辽国左副都御使张金寿已然被执,如何处置。请大将军示下!”

  “左副都御使?这是从三品的高官,小小的弘州城城守不过六品官职,因何会出现这样的高官低配的情形?”

  苏洵再次拱手道:“大将军有所不知,辽国建国百余年勋贵众多,张金寿的左副都御使乃是勋衔,他的父亲曾经就任过这个职位。父亲去世之后,辽皇特意开恩没有去掉他父亲的职衔,而是安置在他的身上,虽然只是虚职,却也是无上的荣光,辽皇有期许张金寿子承父业,重新获取这一职衔的期望。”

  云峥笑道:“这就是他死守弘州城的原因?一介汉人能够获取如此重要的职位,他的父亲想必对辽国有过汗马功劳吧?”

  文彦博嗤笑道:“往日的功业有多高,今日的罪孽就有多深。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果不我欺也。”

  陈琳阴森森的道:“这样的贼子家族繁茂,断然不会投降我军,大帅不如将他斩首示众以振军威。”

  在两个壮汉的拖动下,张金寿恶狠狠地盯着坐在帅位上的云峥,刚想张嘴喝骂,壮汉就把一颗拴着绳子的核桃塞进他的嘴里,把绳子系在脑后,张金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喝骂已经无从骂起。

  云峥也失去了问他话的意愿,从签筒里取出一根朱红色的令签丢在地上道:“既然罪在不赦。那就砍了吧,传首辽国边城,敢阻挡我大军前进者,以此为鉴!”

  壮汉应答一声喏,就拾起令签,拖着挣扎不休的张金寿去了辕门之外。那里的行刑台已经搭好,就等着开刀了。

  杀张金寿不过是云峥在遵行自己的权力,象征性的杀掉张金寿之后,其余的俘虏自然有陈琳统领下的军法司去执行,那些人该杀。那些人该送到京师献俘,那些人应该留在军中备作他用,军法司都有一套成熟的制度,不劳云峥操心。

  做这样的事情对于陈琳来说可谓驾轻就熟,在西京的时候陈琳就已经处理过这样的事情,给辽皇送信的人就是陈琳亲自挑选出来的。

  耶律乙辛乃是辽皇宠臣,只有遴选和他有关系的人,才能将那封重要的信件送到辽皇的桌案上。

  弘州城如今静悄悄的,但是无论是谁都知道,那里一定有发自地狱的哭喊声,只是距离比较远,大家听不见而已。

  大军劳师远征,这样的杀戮根本就无法避免,军士心中的杀气必须有一个释放的地方,郎坦率领的就是憨牛首次登城时率领的军士,当初在大意之下,数百位同袍血染黄沙,此时他们进了城,如何会去专门控制自己的杀心。

  所谓屠城,奸淫掳掠就根本无法控制。军队本来就是一个暴力机关,云峥想不出历史上哪一位能够真的统帅着一支秋毫无犯的大军可以纵横无敌。

  只要看看王安石和文彦博他们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就会知道,自秦皇汉武以来,这样的军队根本就不存在。

  云峥统领的军队在大宋自然是军纪森严,但是只要出了大宋国境,他们就绝对是一群洪水猛兽。

  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就是这样依靠鲜血和残暴以及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体验才铸造出来的。

  如果说什么是常胜军的根本,只能说根本就是军卒心中无穷的**,对胜利的无穷**。

  军队上下是一体的,陈琳很懂事的给云峥送来了四位俘获的辽国美人,云峥瞅了一眼之后,就转送给了王安石和文彦博。

  王安石和文彦博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馈赠,就像是获得了两匹好马,不过在处理这些妇人的时候王安石和文彦博手段孑然不同。

  和发妻相濡以沫的王安石自然对美色毫不动心,转手就送给了这些天保卫自己的两位亲卫头领。

  至于文彦博,老家伙声色犬马的来者不拒,第二日直到午时才从自己的帐幕里出来,惹得云峥和王安石以及陈琳一起大笑。

  “老夫少年时期生活荒唐,这个老毛病追随了老夫一生,对其余的诱惑老夫尚有三分自省之心,唯独对于美色,老夫向来是多多益善。”

  大宋士大夫们欲通过“因财得仕”与“因仕殖财”的循环,使自己家族成为“耕读世家”和望族。

  但是,此类世家望族只要连续几代未能进士及第或入仕,就恢复到了庶人的身份。

  因此只要暮登天子堂,他们就会尽情的享受。

  在它之前,五代乱世之中,武人耀武扬威;更之前的唐朝,重视门第,参政议政须得是门阀贵族。

  只有到了大宋,文人的身份地位才得以空前高升。皇帝打压武士,推崇文人治政,更是舍得在士大夫文人身上花费银子,让文人一边上朝议政一边拥妓纳妾、声色犬马地过着“幸福的生活”。

  或许,在温柔乡里沉浸得太惬意了,大宋的文人士大夫们遂不思进取,忘记了廓清天下、收拾山河的责任。

  文彦博之所以这样说,不是因为他不懂得收敛,而是因为,云峥赠送俘虏这件事,和他接受赠送这件事,对大宋士大夫来说都是一桩风流雅士,而不是什么失德的行为。

  “云侯正值少年,因何不喜女色?这可不是少年人应有的态度,莫非云侯还有什么鸿鹄之志尚未完成,所以不敢纵情声色?”

  云峥见文彦博的老毛病又犯了,无奈的道:“我这人生来就有洁癖,对外面的女子敬谢不敏,不光是这次,最初攻破升龙城的时候,俘获交趾皇宫数千佳丽,还不是全部送给了野人。

  至于那些美人儿有没有被野人吃掉我也未曾得知。”

  文彦博捧腹狂笑道:“不解风情者你云长生当为第一!”

  王安石正色道:“云侯这样做是对的,如果真的将交趾美妇弄来东京,陛下必定会在宫中留下几人,然后分赠士大夫。

  如此一来就会坏了我大宋血脉,前些年的老夫知镇江府之时,那里乃是水陆交通要脉,倭人往往会溯江而上,在镇江这样的通都大邑里要求渡种,还在衣带上写下恩客的名字,以备回去炫耀。

  老夫曾经下令制止,结果效用不佳!”

  “男人之情人之大欲也,如同洪水一般,堵不如疏,介甫走了大禹父亲的老路,即便是你手中掌有息壤这样的宝物,也会功亏一篑。

  哈哈哈,云峥不解风情第一,王介甫焚琴煮鹤第二啊!”

  弘州城已经被拿下了,大军休整三日之后就会继续向东进发,因此大帐中的人都非常的轻松。

  陈琳已经接到了密信,知道辽皇已经派遣了大将去中京道防备没藏讹庞了,自己面前只有耶律乙辛不足二十万军队,还都是战力一般的部族军,即便是最稳重的王安石和文彦博也对大军能否进入南京道没有半分的怀疑。

  云峥在地图上演绎了无数次各种变化,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只是每一次看到中京的所在地,他的眉头就会紧锁。

  对王安石和文彦博陈琳来说,只要拿下燕云十六州就是前所未有的大胜,对云峥来说,一举削弱北方势力,才是这次北征的真正意义所在,有了火炮军队的宋军,只要不是过份的无能,拿下燕云十六州并非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他只是不想打下燕云之后,才发现大宋的西北忽然间多了一条更加恐怖的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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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人和狼

  草根泛白,春天已经无可争辩的到来了。

  已经饥饿了一个冬天的狼群,终于汇聚成群,从藏身的石山上空群出动,远处传来的腐肉气息,已经让空荡荡的胃囊越发的空洞。

  冬日里长出来的厚厚长毛还没有褪去,即便是如此也掩饰不住它们瘦骨嶙峋的躯体。

  巨大的狼王在石山上昂首长啸,它的声音久久的在山谷间回荡,只要出了眼前的山谷,平坦的草原就在眼前了。

  每年春天的时候,狼王就会带着庞大的狼群从山里出发,向草原进军,经过漫长冬天的肆虐之后,草原上倒毙着无数的牛羊,这是自然法则淘汰的结果,就等着它们去清理。

  今年的腐肉气息比往年浓厚的太多了,冬日里两场恐怖的大雪封锁了草原,即便是最彪悍的独狼,也没有办法冒着湮没自己身体的厚厚雪层去草原觅食。

  冰雪消融之后,被大雪覆盖的牛羊或者别的什么动物的尸体都会暴露在阳光之下,随着气候转暖,消融的各种尸体都是狼群的美食。

  狼王粗大的四肢踩着沙土轻盈的向草原深处狂奔,敏锐的嗅觉告诉它,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非常多的食物在等候自己。

  一个冬天过去之后,委哥宁令的斑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他的头发就那样狂野的披散着,顶着风狂奔的战马让他的头发如同一朵小小的白云一般在风中摇曳。

  在他的身后是两千余雄壮的西夏骑兵,这些人也没有戴头盔,每个人都披头散发,如同委哥宁令一样,他们顶门上的头皮青嘘嘘的,只有周边的头发浓密的就像是狮子的鬃毛。

  很久很久以前,党项人就是这样的,他们的身上见不到丝帛,只有皮毛,委哥宁令认为就是那些丝帛让勇猛无敌的西夏猛士变成了懦弱的鹌鹑。经过一个冬天的残酷整军,剩余的两千余西夏猛士,全部都恢复了最好的状态。

  这些人的平均岁数已经快四十岁了,但是这个年纪的战士。恰恰是西夏军中的中坚力量。

  无论是军纪,还是武技,亦或是作战的意识,都是上上之选,他们既有少年人的勇猛。也不缺乏老人的睿智。

  现在,他们已经不把自己当做人了,而是当做狼一样的对待。

  春天的时候正是狼群空群出动的时候,于是委哥宁令就带着这支硕大的狼群在杀光宁边城所有的奴隶之后,也带着干粮出动了。

  他们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庇护所,也不在乎自己能否在草原上找到足够多的粮食,他们甚至不在乎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既然狼群不考虑这些,自己当然也就没有必要考虑这些。

  云峥正在东方和辽国激战,没藏讹庞正在北方与耶律信交战,不论是云峥还是没藏讹庞。这个时候都没有什么精力来对付自己,或者说这两个人都没有把自己这区区两千人放在眼里。

  想起这件事委哥宁令的心就像是被刀子捅一般的难受,金枝玉叶的委哥宁令,何时被别人这样小觑过?

  自己的父兄是何等的英雄,谁能想到堂堂的隗明家族竟然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委哥宁令去了河曲城,也去了雁门关,甚至还去过西京,他万万没有想到,只不过一个冬天的时间,宋人竟然到处都是。站在高坡上,他甚至看到无数的宋人正在军队的掩护之下辛勤的耕作,大片大片的荒芜土地正在被耕牛拖拉的犁头一一的破开,无数已经荒废不见踪影的水渠如今也重新出现在荒原上。

  他刚刚出现。护卫流民的宋军就发现了他的踪迹,他们毫不犹豫的吹响了号角,流民们迅速的进入了城池,紧接着就有宋人骑兵举着三角旗子凶猛的向自己扑过来。

  百十个宋军委哥宁令并不在意,即便是那些宋军有那种叫做火药弹的武器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他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被其中的一支宋军拖住,马上就会有无数的宋军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他实在是不想面对装备有火药弹的宋军。

  这些天他已经捉了不下十个落单的宋军,也缴获了一些火药弹,并且从宋军的嘴巴里知道了这些火药弹的使用方法。

  但是如何制造这种火药弹,他亲自把宋军的肠子从肚子里扯出来,那些宋军给出的答案也是不知道。

  委哥宁令非常的想给自己剩余的这点兄弟装备上充足的火药弹,以及宋军那种用起来非常简单的弩弓,只可惜,那些东西都在宋军最精锐的军卒手中,一般的厢军根本就没有装备。

  委哥宁林对云峥的人头渴慕已久,午夜梦回之时,总有一个青衣儒衫的宋人朝自己轻笑,就像是在发出人世间最冷酷的嘲弄。

  他不认识云峥,更不知道云峥长得什么样子,他只知道云峥的相貌娟秀如女子……这是没藏讹庞对云峥相貌的形容。

  狼群就在脚下的山谷里吞噬着尸骸,谁能想到这个不大的山谷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的辽人,他们宁愿在山谷里活活的饿死或者吃死去的辽人的肉,也不敢走上草原去寻找一条出路。

  这是一群被吓破了胆子的人,他们不再是战士了,而是一群没有丝毫用处的废物。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辽国溃兵将狼群当做了食物,而那些恶狼也把溃兵当做了可以吞噬的食物,于是一场食物和食物之间的战斗轰轰烈烈的在低矮的山谷上演了。

  委哥宁令站在山谷的顶端,冷冷的看着野狼和溃兵之间的战斗,在他看来,只有最后存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让自己给他食物和武器。

  云峥那封信的内容在有心人的散播之下,已经传遍了草原,即便是以为没藏讹庞去了达尕海子的委哥宁令,也在听到云峥的判断之后恍然大悟,相比没藏讹庞贪图达尕海子的宝藏,掳掠辽国人口向西方迁徙更加的符合西夏的利益和没藏讹庞这个枭雄的身份。

  于是委哥宁令也在黑夜中看到了一盏明灯,他自己也可以这样干,只要迅速的收拢了辽军在草原上的溃兵,重新建立一支自己的队伍完全可行,因此,他放弃了向云峥决死复仇的计划,开始在草原上收拢所有他能够看得上的猛士,加入自己的队伍。

  “将军,这些溃兵抵抗不了多久的,剩下的辽人看起来都算是好汉,要不要救下来?”

  委哥宁令摇摇头道:“不必,我们只要最好的,一个地方收拢溃兵,人数不宜超过三十人!以后这条原则一定要进行到底。”

  随从的副将认真的点点头,大帅说的一点都不错,这些人很难和自己是一条心,要是造成客军压主的局面就糟糕了。

  希拉木伦的喉咙里发出了狼一样的低嚎,已经出现了裂纹的木盾被他背在身上,手里的尖刺呼啸着从肋下穿了过去,一头灰色的苍狼正趴在他的盾牌上,尖锐的爪子将盾牌挠的吱吱作响,尖刺从盾牌的底下穿过,突兀的钻进了苍狼的腰腹,希拉木伦用力的往下一拉,苍狼的内脏就掉了出来,它无力的嚎叫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残酷的战争已经把希拉木伦身上所有残存的青涩都褪去了,剩下的只有对回家的思念和执着。

  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死了,从西京突围的时候,希拉木伦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颗火药弹曾经冒着火花就掉在他的头上,被木盾挡了一下之后就不知道弹去那里了。

  一支弩箭呼啸着从天空落下来,希拉木伦看得很清楚,已经脱力的自己没有半点力气躲开这支弩箭了,谁知道弩箭就要落下来的时候,却被一个急于逃命从自己身体上踩过去的家伙承受了。

  他之所以能跑出来还没有被累死,唯一的原因就是有一匹受惊的战马路过自己身边,马上的骑士早就不见踪影,马镫上还挂着半只脚掌,他抓住了那个挂着脚掌的马镫,被发狂的战马在雪地上拖拽着离开了那个血肉磨坊。

  后来他就在荒原上不断地逃避宋人骑兵的追杀,坚持不住的希拉木伦喝马血,喝马奶,最后无奈之下杀掉衰弱的战马开始吃马肉,靠着这匹战马的肉,希拉木伦渡过了这个冬天中最难熬的时间。

  如今没有人能认出眼前这个野兽一样的人就是希拉木伦,为了自己的马肉,他杀死了喝令他交出马肉的落魄贵族,为了保住马肉,他杀死了觊觎自己马肉的凶悍辽兵。

  如今,为了最后一块马肉,他不得不与庞大的狼群战斗。

  就在希拉木伦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狼王仰天长啸一声,那些已经找到足够食物的狼群,潮水一样的退下去了。

  不过它们并没有走开,拖着被咬死的辽军尸体守在山谷口撕咬。

  希拉木伦没有觉得狼群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身为草原人,他对狼群的习性非常清楚,那些狼群已经把山谷里不多的人当成了自己牧养的牲畜,需要吃的时候,才会重新扑上来。

  狼群如果包围住一群野羊,他们也会这样做,每一次只是吃掉最瘦弱的羊,而不会一次把羊全部吃掉。

  于是希拉木伦也拖过两头已经死去的野狼,准备剥掉野狼的皮子做衣服,至于野狼的肉,还需要烤制成烟熏肉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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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希拉木伦的悲哀

  一彪人马从山口杀了进来,原本正在进食的狼群在骑兵的砍杀下迅速的四散逃走。

  这些人很明显不是猎人,他们弃狼群于不顾,放缓了马速,踩着狼藉的人狼战场来到了那些侥幸活着的辽兵面前。

  希拉木伦放下手中的狼肉,提起了自己的木盾,那些人手里都挟着长弓,只要看这些人弓箭摆放的位置,他就清楚这些人都是好射手。

  自己和这些人的距离虽然远一点,依旧在弓箭的射程之内,他没有把握冒着箭雨从身后的山包上翻出去。

  也不确定山包后面是不是还有埋伏。

  很快他的想法就被别人证实了,两个距离那些人更远的溃兵,翻身就上了高坡,很不幸,他们掉下来的速度远比他们爬上去的速度更快,希拉木伦看到了他们咽喉上插着的长箭。

  到了这个时候,希拉木伦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如果想要杀光这里的人很容易,两轮箭雨过后,希拉木伦不认为还会有活着的人,这些人也不是宋人,富庶的宋人从不穿这种未经硝制过的羊皮,他们把这谓之于腥膻之气,不单是内心接受不了,身体也接受不了。

  他们也不是辽人,生长于草原上的希拉木伦见过最野蛮的辽人也比这些人开化的多。

  “我们要招募勇士!”

  一个光头大汉越群而出,拿手指着山谷里的溃兵道:“我们只要勇士,而你们在和狼群交战之后,已经是我们认可的勇士了,但是,我们只要三十人!”

  听到光头大汉的话之后,希拉木伦在第一时间就把身子缩了起来,木盾虽然不大,但是他已经学会了怎样让木盾帮助自己隐藏更多的身体部分。

  能逃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傻瓜,在宋军密不透风的包围下,能够活着出来的人。不但需要高强的武艺,还需要强悍的身体,更加需要一颗聪慧的脑袋。

  个人能力稍微有些不足的人早就变成了草原上的一具腐尸。

  山谷里至少还有八十人,希拉木伦早就数过。这就是说至少有五十人要被淘汰掉,在敌人的包围圈中,冲杀出去是最愚蠢的想法,如果这些人是整建制的辽军,拼杀也就拼杀了。即便是全军覆没于此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但是,这里是一群惊弓之鸟,一群溃兵,他们作为武人的尊严早就被宋人铺天盖地的箭雨给消磨掉了,突围的时候死在辽人自己手里的人,甚至比死在宋人箭雨下的还要多。

  心思活泼的人,脑筋就转的很快,刚刚还同仇敌忾的伙伴,这一刻毫不犹豫的把刀子刺进了同伴的身体,他们刚刚和狼群鏖战过的疲惫身体。这时候似乎重新获得了生气,刀剑交鸣的声音充满了山谷,每传来一声惨叫,希拉木伦的身体就不自然的抖动一下。

  他想避开这场残酷的自相残杀,别人却不让他得意,刀子砍在木盾上发出空空的响声,逼迫希拉木伦不得不将自己的长刀从盾牌底下刺出去,然后杀死一个急于活命的辽人。

  希拉木伦站立起来盾牌小心的护卫着自己的上身,他占据的地形很好,两颗巨石挡住了自己的左右两侧。只有前面一条不到三尺宽的一条缝隙。

  这样的地形别人也发现了,五个辽人结成了短暂的同盟,他们认为只要杀掉希拉木伦他们就依靠这个地势支撑到最后。

  委哥宁令饶有趣味的瞅着山谷里的厮杀,从一开始他的眼睛就盯在希拉木伦的身上。

  这个辽兵在和野狼作战的时候。就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别人都是依靠一口气厮杀的时候,他却按照自己的作战方式在杀狼。

  一退一进之间很有章法,因此,狼群退走之后,也只有他还保持了一定的战力。甚至还有余力去弄回来几条狼腿来烤制熏肉。

  如果说委哥宁令想要收拢这里的人,他最希望收拢的人明显就是希拉木伦,当然,他不会干涉这些人的战斗,如果希拉木伦死在那五个人的刀下,他也不会有太多的惋惜。

  长枪手对于目前的希拉木伦来说是最有威胁的,也只有长枪手才能在狭窄的不足十步远的地方对他形成致命的威胁。

  因此,希拉木伦在挡开长枪之后,就迅速的向后退,抢先进入通道的是一个盾牌手,长枪手紧紧地跟在后面,盾牌手挡住了希拉木伦的长刀,长枪手的长枪毒蛇一样的从盾牌手的身后凶狠的刺向希拉木伦,让他应接不暇,一旦把希拉木伦逼到巨石根部,他就只能活活的被这五个人折腾死。

  希拉木伦退了六步,五个辽人狞笑着前进了六步,眼看就要到底部了,后面的两个辽人背朝希拉木伦,他们需要防备的不止是希拉木伦一人,还有别的想要捡便宜的辽人。

  艰难的挡开了偷袭的长枪,盾牌手的圆盾重重的击打在希拉木伦的肚子上,希拉木伦再一次艰难的后退,他的脚下似乎拌了一下,整个人向右面巨石的根部倒去。

  就在长枪手的长枪已经刺在希拉木伦的盾牌上,硬生生的将他按在地上的时候,头顶轰隆一声响,十几颗人头大小的石块从天而降,落在了长枪手和盾牌手,以及跟进的一个辽人身上。

  骨骼断裂的声音传了过来,希拉木伦慢慢地从巨石根部站起来,一颗石头掉在了他的盾牌上,将已经显得破烂的盾牌砸出了一道裂缝。

  盾牌手已经被石头给埋掉了,而长枪手的两条腿也被石头砸的扭成了一个奇怪的模样,初春的天气依旧有些冷,染着鲜血的骨头突兀的从肌肉里穿出来,微微的冒着白色的雾气。

  希拉木伦拾起长枪,刺死了一脸渴求之色的长枪手,也刺死了脑浆子都已经被砸出来的盾牌手,断了一条腿的辽人,惊恐的大叫着向通道后面爬去,却被他负责警戒的同伴毫不留情的给杀死了。

  剩下的两个辽军,瞅瞅绰枪直立的希拉木伦,头都不回的重新杀向外面,毕竟,外面还有很多人可以杀。

  委哥宁令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自从希拉木伦事先在巨石缝隙里架好的石块掉下来的时候,这非常的出乎委哥宁令的预料之外,这个年轻人在如此困苦的条件下竟然知晓事先在自己的老巢附近部下陷阱,这已经是具备了成为将军的条件。

  要知道西夏大部分将领,最拿手的就是冲锋,冲锋,再冲锋,这样的战术已经证明在宋军面前行不通,他们有太多的远程武器可以将自己勇猛的部下消灭在冲锋的道路上。

  当委哥宁令看见希拉木伦坐在通道口阴郁的瞅着继续厮杀的辽人而没有参与进去,对他的表现就更加的满意了。

  十人出一英,百人出一雄,千人出一豪,万人出一英杰,只要看看希拉木伦坐在地上,周围却没有一个人敢向他发起进攻就知道,这百人之中,希拉木伦为雄!

  杀红眼之后就很难停下来,这些辽人溃兵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厮杀,明明人数已经不足三十人了,厮杀依旧在继续。

  希拉木伦举起一块卧牛石,大吼一声将它扔到了战场中间,卧牛石落地发出巨响,响声惊动了正在厮杀的辽人,他们面面相觑之后,发现身边能站起来的人只剩下不足二十人,这才哀鸣一声软软的倒在地上,有些更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希拉木伦举着圆盾,拖着长枪来到光头大汉的战马前大声道:“我们投降。但是,请告诉我你们是谁!”

  委哥宁令驱动战马来到最前面瞅着悲愤的希拉木伦道:“和你一样,我们都是被君王舍弃,被族人忘怀的野人!”

  希拉木伦倔强的瞅着委哥宁令道:“我只希望打完仗之后回家!”

  委哥宁令悲伤地摇摇头道:“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我的君王希望我战死在荒原上,结果我没有死,你的君王以为你们已经战死在了荒原上,这是他认为的最好结果,如果你回家,你的家人就会收到牵累,孩子,跟我走吧,我们自己用刀用血为自己杀出一个将来,即便是战死了,也会有同伴一起陪着你走在阴间的道路上。不论是去见祖先,还是去见那位神佛,我们至少还有同伴!”

  “回不去了?你骗我!”

  委哥宁令摇摇头道:“孩子,跟着我走,你会知道你的君王是何等的冷酷无情,大草原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西京之战是你们的无能和懦弱造成的,他认为是你们没用才导致西京战败,他将西京战败的责任全部推在你们的身上,他永远都不知道你们是经历了何等残酷的战争才活下来的。

  萧打虎的家人已经被杀了,奚谷潵人带着三千妇孺回到中京,却被你们的君王杀了,他的首级至今还在草原流浪。

  辽皇的旨意说,任何人都有权利缉捕你们这些逃兵,在他看来,只有战死的人才算是为辽国尽忠了。”

  “我不信!”

  “你其实已经信了,跟我走吧,我们一起找机会向云峥讨回一个公道,大丈夫来到世上一遭,就不能白白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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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没藏讹庞的成功

  李清的手放在妇人温暖的怀里就没有抽出来过。

  事实上他也不需要抽出来,自从大军在明辉山拐了一个大弯之后,他就身心舒坦的什么都不想做。

  国相终究没有糊涂,国相依旧是那个明视万里的睿智统帅,自从知道大军真正的目的之后,李清就一直想要欢呼,因此,当他的手握紧妇人并不高耸的胸膛的时候,妇人只是朝他笑笑,她能感受到李清心中的愉悦。

  “云峥这时候一定知晓了国相的意图,对这一点我从不怀疑,我就是想知道他如今远在三千里之外,如何来阻挡国相掳掠人口?

  鞭长莫及的道理谁都懂,落在自己的头上那滋味实在是难以言说。

  乱石坡的时候,我带着伤兵亡命的攻击云峥侧翼,想要给大军争取一条活路,可是当我用尽力气之后,倒在尸体堆里的时候,我心中满是遗憾,恨自己没有更多的力量来帮助我所在的大军。

  那个时候心中的遗憾,即便是掬三江之水也冲不散啊。

  如今,云峥万里征战之后发现,他取得了辽国的土地,我们却接收了辽国的百姓,谁胜谁负,现在还非常的难说。

  我真的很想去看看云峥的脸色啊,我就想看看云峥那张娟秀的脸上到底会有多少失落。”

  妇人原本不认识云峥,连这个名字都是从李清这里听来的,在李清的描述中,这人是世上最恐怖的恶魔。

  现在恶魔吃了大亏,妇人也笑的非常开心。

  李清坐在一峰高大的骆驼上,在他的身边都是西夏最强壮的汉子,在泼喜军中任职,没有几把子力气可不成。

  这里的强弓硬弩,以及弩炮,八牛弩都是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使用的,尤其是八牛弩和旋风炮。力气小点,体重不够的人很可能会被那些牛筋一类的东西给弹飞。

  只可惜没有弄到宋人最先进的八牛弩和弩炮,那种带有神奇省力机括的武器,宋人从来不在普通边军装备。如果能够获得那些东西,李清就有把握带着工匠们将八牛弩和旋风炮的个头再缩减几分而威力不减。

  如果八牛弩和云峥军中的一样只需要三个人就可以操作,自己的八千泼喜军完全可以操控更多的八牛弩和旋风炮。

  一想到需要八个人才能操作的八牛弩,李清唯有深深地叹息,自己已经把操控八牛弩的人手从十六人缩减到了八人。国相欢喜的几乎忘乎所以,只是不能想宋人……

  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辽军倒在了泼喜军发射的石弹之下,当天空被石块密布的时候,李清忘不掉西夏大军中发出的震天怒吼,这是喝彩声,也是骄傲的宣泄。

  和辽国大军交战的时候李清没有把手从妇人温暖的怀里抽出来,一想到宋人,李清就把手抽出来从自己怀里取出一颗火药弹再一次认真的观瞧起来。

  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灵巧的扭开火药弹上的盖子,再顺手抽出药捻子,最后从里面倒出半碗黑色的火药。

  这一切他做的非常的熟练。这样的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他甚至能知道这堆火药里面有多少颗比较大的颗粒,多少数量的粉末,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云峥为何一定要把火药弄成颗粒状,他是用什么办法弄成颗粒状的。

  李清用很多东西试过,各种胶水,各种粘液,甚至连人油都用过,效果都很差。

  每当自己想不明白这些事情的时候,李清就非常的想去大宋东京探查个明白。这些秘密都保存在大宋将作监里,外人无法得知。

  曾公亮的《武经总要》几乎被他翻烂了,却毫无头绪,他殷切的盼望着曾公亮能够把《武经总要》补全。谁料想,这么些年过去了,曾公亮好像没了著书立说的兴趣,如今大宋将作监,堪称大宋最神秘的部门,火药的配方流传出来一些。很快这些火药配方都被证明与大宋将作监的火药配方是两回事。

  不过能被期望的不仅仅是曾公亮,大宋还有一个人正在着手编纂一本奇书叫做《沈括笔谈》。

  据那个叫做沈括的宋国官员说,这本书将是集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传说和故事、辩证、乐律、象数、人事、官政、机智、艺文、书画、技艺、器用、神奇、异事、谬误、讥谑、杂志、药议为一体。

  一旦完成,古今奇巧淫技当如掌上观纹一般方便。

  西夏派去东京的细作正在全力支持沈括编篡此书,他如今提举司天监,这样的高官,该有办法窥视一下将作监的机密。这也是细作留在东京花钱如流水的最重要原因。

  没有真正的火药配方,就制造不出真正能用的火药弹,旋风炮如今不得不使用石弹,在威力上比宋军使用火药弹的旋风炮差了很多。

  坐在颠簸的骆驼背上,李清还是一点不差的将火药重新倒进了铁壳子,插进药绳之后小心的用棉花塞实缝隙,关于火药需要密闭的空间才能发挥更大的效力这一点,李清已经知晓了。

  前面传来一阵震天的哭声,一下子把李清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把那颗已经摩挲的发亮的火药弹塞进怀里,伸长脖子朝前看。

  只见前方乌泱泱的来了一大群人,仔细一看才发现都是辽国的奴隶,这些人被一条皮索牢牢地捆住双手,串成一串,在军卒的喝骂和皮鞭的抽打之下,慢慢的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过来。

  李清开心的笑了起来,看起来前方的擒生军总算是有些作用了,这些辽人至少有五千人之多,在中京的荒僻之地都能找到这样多的奴隶,如果再向前走五百里地,到了辽国的繁华所在,天知道还有多少奴隶可以擒拿。

  这些人只要豢养驱使几年,就会成为忠实的西夏子民,对这一点李清非常的有信心,一旦这些人去了遥远的西域,如果还不能成为西夏国的顺民,在那里根本就无法活下去。

  “失力,滦河附近的辽人多吗?好不好抓?”

  泼喜军中的好多军卒都是从擒生军中抽调出来的,认识看守的泼喜军军卒大声的问。

  “阿赤,你还活着啊,哈哈,春天到了,辽人都来滦河两岸放牧,我们不但捉到了奴隶,还捉到了无数牛羊,你们今晚就能吃到我们捉来的牛羊了,国相在滦河边上准备犒劳所有的兄弟。”

  “你们捉的奴隶可真多,这一次你算是发财了!”

  “发什么财啊,这才捉了几个,我们准备把这些奴隶送到黑山口就回来,过了滦河那里的辽人才多呢,你们赶紧去,多捉一些,后半辈子吃他们的孝敬就能快活一辈子。”

  李清听军卒们的交谈只是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在中京的荒僻之地都能捉到这么多的辽人。

  这一切都要感谢云峥,如果不是他的大军在西京势如破竹的进攻,辽皇不会把西京的子民往中京迁徙,迁徙到中京的不仅仅是人,还有数量奇多的牲畜,国相这一次奔的就是这些牛羊和奴隶来的。

  至于土地,西夏人不在乎,只要有人就会有兵,有了兵之后,多少的土地抢不回来?即便是抢不到宋人的土地,大夏还可以向西进发,那里可没有宋国这样强悍的敌人和国家。

  很明显,泼喜军的士气被军卒给带动起来了,李清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队伍前进的速度加快了,原本慢悠悠的骆驼现在每一步的步子都迈得很大,身子也颠簸起来了。

  刚刚解冻的滦河水玉带一样的呈现在李清的面前,河边向阳坡上的青草比别处的青草更早的发芽,远远地望去,那里已是一片葱绿,再有十天,河边的草地上就会有无数的格桑花在那里绽放。

  在青塘的时候,李清见过更多的格桑花,那里的格桑花会连成一片花的海洋,而不是像这里只会长得星星点点。

  青塘这几年的格桑花一定会长得更加茂盛吧?当年青塘一战,多少西夏好男儿血洒青塘,肥沃了那里的土地。

  滦河边上人欢马叫,连绵不断的营帐在河边铺开了十里有余,河边架满了行军锅灶,林立的屠宰架子上更是挂满了刚刚屠宰好的牛羊。

  欢喜的西夏军卒围着冒着水汽的大锅笑声不绝,都在等待火头军发令开饭。

  整整一个冬天,大军从西夏走了快三千里地,这才成功的骗开了云峥,骗过了辽国,最终来到了这里。

  这一顿丰盛的饭食过后,彪悍的西夏大军就要开始在这片陌生的草原上狩猎,这一次,猎物不光能够填饱西夏人的肚子,更能强壮西夏国的躯体。

  没藏讹庞半躺在一块巨大的厚羊毛毡上,脑袋枕在一个美艳女子的大腿上,手里握着酒杯半眯着眼睛欣赏四位彩衣女子献上的歌舞。

  远远地看见李清的驼队过来了,就命一名侍卫去唤李清过来,想起出发时李清问自己的那些话,没藏讹庞没来由的就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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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野兽和人

  “国相智慧无双,李清为自己的无知惭愧,特来请罪!”

  “坐下说,赔罪也该有赔罪的样子,满饮此杯,老夫为你泼喜军连场大胜贺!”

  李清恭敬的坐在没藏讹庞的脚下,恭敬的捧着酒杯喝干之后,就把酒杯放在侍女手中的托盘上。

  “呵呵,休怪老夫一直瞒着你,当日你质问老夫之时你可知老夫心中是何等的欢喜,泱泱大夏国,敢直接诘问老夫者唯你一人而已,这是大夏国的悲哀,也是老夫的伤痛。”

  “国相威仪无双,臣下敬畏也是有的,只有李清一介莽夫不知国相的深谋远虑这才闹出了笑话,从今后,定当以国相马首是瞻,只要国相马鞭所指之处,就是李清奋战的方向。”

  “好一个智慧无双,威仪无双,威仪之说也就罢了,老夫在大夏国独断专行,即便是没有威仪,也有令人恐惧的本事,至于智慧无双,这句话说的实在是过了。

  李清,当你们都在为老夫瞒天过海之策成功感到高兴地时候,云峥却在三千里地之外已经洞察了老夫的计划,虽然稍微有些晚,他如今正在亡羊补牢,甚至为此不惜亲自给辽皇耶律洪基上书,直呈老夫对辽国的危害。”

  李清吃了一惊道:“辽人已经知晓了?国相从进入中京道之后就在封锁消息,十万擒生军难道还不能保证消息不泄吗?”

  没藏讹庞苦笑道:“何止十万擒生军,三百一十五名铁鹞子三人一组进入了瀚海,就是要截断东西交通,谁料想。云峥一封书信让老夫的心血都化作了飞灰。

  如今,我们想要轻松地劫走辽人已经不可能了,檀州守将张顺已经兵出古北口,日夜不停地向滦平,北安州进发。大定府留守韩德古也星夜向北安州进发,据说,辽皇还给耶律信去了旨意,要求他在隆化合围我军,不出一个月,中京也会变成狼烟遍地的战场。”

  李清站起身施礼道:“三支军队中以耶律信最为强悍。末将请求北上阻挡耶律信。”

  没藏讹庞笑道:“北面交给你老夫自然是放心的,东面交给张绛,自然也没有问题,但是,你们不可能获得重兵支援。剩下的大军主要的任务就是掳掠人口,只要这个目标达成,我军就算是胜利了。

  你觉得需要多少人才能拦住耶律信?”

  “末将以为三万人马足矣!”

  没藏讹庞点点头道:“张绛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老夫召回了铁鹞子,配给你们一人一百名,想来足够了。”

  没藏讹庞见李清没有意见。也就不再说军略,转而说起家长里短来,在这样明媚的春光里。总是很容易让人想起自己的故乡和家人。

  看着那个站在远处踮着脚尖往这里看过来的妇人,没藏讹庞笑道:“隗明氏出于嫉妒杀掉了你的妻子,还要求你杀掉这个毫无颜色可言的妇人,你毫不犹豫的就斩杀了自己的妻子,为何对这个妇人却如此上心,为了保护她竟然不允许她离开你片刻?”

  李清笑道:“我妻子本就犯了大错。与人私通这种事虽然不方便对人言,却是末将心头的一根尖刺。先王后要杀她,我自然没有不下手的道理。”

  没藏讹庞大笑道:“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杀了也就杀了,只是人家的娘家北山部却把这笔账记在了老夫的头上,认为你之所以会杀妻完全是出于老夫的授意。

  郎木阁至今见到我依旧难以掩饰心头的愤怒!”

  李清皱眉道:“末将会前去北山部平息郎木阁的怒火!”

  没藏讹庞笑着摇摇头道:“委哥宁令之事,国人已经认为我做的过份了,这时候不能再痛下杀手,我们不能一面劫掠辽国的人口,一面却下手屠杀自己的部族。

  老夫与郎木阁不过是个人私怨而已罪不及部属,如果你杀掉那个妇人,我想郎木阁的心里会好受一些,毕竟,他的女儿在你的眼中还不如一个女奴,这让他感受到了非常大的侮辱。”

  李清摇摇头道:“杀了那个女奴,末将的魂魄将无所皈依,所以不能杀。”

  听李清这样断然拒绝了自己,没藏讹庞哦了一声,不由得把身子坐正,他很想听听是什么原因让李清胆敢这样回答自己。

  李清并不惊慌,他越是这样,没藏讹庞就越发的认为他在这件事情上是死了心的。

  拍拍手,侍女再一次给李清的空酒杯里添满了酒,没藏讹庞笑道:“这很是出乎老夫的预料之外,说说原因,只要真实,老夫就随你去,再不说处死这个女人的话。”

  李清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乱石坡一战,我大辽铁骑落进云峥的圈套,在丘陵地带损失惨重。

  末将领军冲锋六次,依旧看不到突围的希望,于是乎,末将就聚拢了一群勉强能够行走的伤兵,打算用命去为大军杀出一条血路来……”

  没藏讹庞听李清说起秦州的那场血战,心头也不由得隐隐发痛,转战南北的悍将张陟被云峥制作成了蜡人不说,近六万铁骑全军覆没于乱石坡,这让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未能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

  “末将奋勇厮杀,麾下的兄弟们也抱着决死的想法向前冲锋,国相可能不知,区区三十丈长的一条小山坡,竟然让我四百余名属下倒在了那里,当末将冲上山坡之时,身边从人寥寥无几,宋人悍将郎坦堵住了微臣刚刚冲开的缺口……

  末将此时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勉强与郎坦厮杀一阵,就被郎坦的连枷击碎了头盔跌落进了山坡下的尸山血海里……

  末将不知道自己在尸体堆里躺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尸体已经发臭了,宋人民伕就在不远的地方打扫战场。

  于是末将就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躲在距离战场不远的一个草丛里,如果不是因为草叶上多少有些露水,末将活不下来。

  在草丛里趴了三天,却被一群来战场搜寻食物的宋国流民抓获,他们准备将末将开膛破肚之后吃掉……”

  说到这里,李清张开了嘴,笑的极为渗人一字一句的有对没藏讹庞道:“结果,他们没能吃掉末将,却被末将给吃掉了。

  国相有所不知,末将吃人的那个晚上,月色如同染血一般,当末将胸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之时,就如同野狼一般朝着天空中那轮血色的月亮嚎叫……”

  没藏讹庞也把杯中酒喝掉,冷冷的道:“那段时间战事倥偬,老夫日日观看天象,并无红月这样的天兆发生。否则,即便是大夏的史官不记录,宋国司天监的也一定会有记录。

  变红的恐怕是你的眼睛吧?”

  李清笑道:“国相明见万里,确实是末将眼中流血泪了。”

  “这么说,是那个妇人让你安静下来的?”

  “是的,只有那个妇人留在末将的身边,末将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头猛兽!”

  “成为一匹野狼没有什么不好,如今正是千年未有之大变革之时,老夫都恨不得化身猛兽去为大夏国抢来更多的利益。

  你既然不愿意当毫无人性的猛兽,那就继续去做你的人吧,这猛兽还是让老夫这样的人来做吧!”

  没藏讹庞说完这句话,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站起身沿着滦河向上游慢慢地走去。

  李清夺过侍女手里的酒壶,一口气将酒壶里的酒喝干,神经才放松,刚刚喝进去的酒浆似乎全部化作汗水转瞬间就打湿了厚厚的棉衣。

  刚刚离去的那个人,如今恐怕真的只能用猛兽来形容,能面不改色的亲手勒死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妹妹,能亲手杀掉自己想要伸手的长兄,能心安理得的将侄女收归自己的后宫,这样的男人,恐怕真的不能用人的意识去衡量了。

  回到哑娘的身边,李清只是朝她笑一下,就在哑娘的搀扶下进了自己的帐篷,脱掉身上的裘衣之后,再脱掉穿着的已经发潮的厚厚棉衣,身上的里衣已经变得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他知道,就在刚才的时候国相对自己已经动了杀机,他之所以会离开去河边散步,就是不想自己下达杀戮的命令,看得出来,国相刚才忍得很辛苦。

  哑娘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只是匆忙的帮着李清擦拭身体,然后找出新的里衣和棉衣给他穿上。

  换了衣衫的李清,觉得全身都非常的轻松,上午时分还觉得非常难受的肺部,此刻呼吸起来变得极为顺畅。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这样痛快吸气的时候,好像还是好几年前,既然已经躲过了危机,李清这时候只想好好的洗一个澡。

  遂笑着吩咐哑娘道:“弄一桶热水来,越热越好,我打算痛快的洗个澡,说不定身上的病气就没了!”

  没藏讹庞笑眯眯的向每一个朝自己施礼的部卒示意,有时候还会上前去亲手拿勺子搅动一下火头军正在煮的肉汤,如果看到有肉骨头就会满意的大笑。

  如果只是看到清汤,就会朝跟在自己身后的将军发怒,整整一个下午,没藏讹庞都是在这种无畏的忙碌中渡过的。

  他担心一旦自己闲下来,就会用刀子把那个不愿意成为野兽的李清剁成肉酱。

  大夏国的所有人从今往后唯有化身野兽,才有可能在这个大变局中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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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夜深之后,疲惫的没藏讹庞依旧没有休息,孤独的坐在孤灯底下长吁短叹。

  这样的没藏讹庞别人是见不到的,他们只能看见或者威严,或者睿智,或者温和的没藏讹庞,哪怕是残酷狠毒的没藏讹庞也有不少人看见,唯独没有人见过颓废软弱的没藏讹庞。

  没有杀李清的理由啊!

  没藏讹庞看着跳跃的灯火取出剪刀剪去了过长的灯芯,当灯光只剩下一豆的时候,这才罢手。

  李清杀不得!

  如今大夏的将才陨落的已经够多的了,剩下不多的几位老将却和自己不是一条心,手头能用的不多,像李清这样出色的年轻人更加的稀少,很多赋予期望的年轻人,不是死在了秦州,就是死在了青塘,以至于自己还要依靠张绛这样的老将来充门面。

  灯火太小,于是没藏讹庞就隐入了黑暗,只有两只眼睛依旧闪烁着摄人的寒光。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没藏讹庞的身体终于萎靡了下来,懒懒的躺在椅子上。

  大夏国和辽国,宋国不同,这个国家兴起于杀戮,那么只有在杀戮中走向辉煌,就像火堆一样,自己只能不断地往火堆里丢柴火,只有这样这堆火才能继续燃烧下去,如果没有了杀戮这个柴火的喂养,大夏的光芒就会慢慢地黯淡下来最终会熄灭。

  世人都说没藏讹庞阴毒,利欲熏心。又有谁会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党项一族的未来。

  如果真的利欲熏心,一心只想着坐到大夏的皇位上,在绞死亲妹子之后,那个十岁的孩子又如何能够活的下来?如果自己真的想当皇帝,诺赏移这些老将如何有机会拱卫在小皇帝的身边?

  最难测度的就是人心,它藏在人的肚皮里,有面孔上的笑容和各种谄媚的语言作为作为掩护,天知道肚皮里面的那颗人心是怎么想的。

  面上叫哥哥,背后掏刀子这样的人没藏讹庞见过的太多。太多了,努力了这么多年,依旧找不到几个和自己有共同志向的人。

  今天之所以会失态,不是被李清的桀骛不驯激怒,也不是因为李清不听自己的命令,而是出于一种最深沉的失望。

  人的力量不足的时候。就会幻想出各种神奇的怪兽,从蛟龙到麒麟都不过是人意识的化身,力量的化身。

  没藏讹庞想要化身一匹巨狼来护卫党项一族的生息繁衍。或者说他已经抛弃了自己的人性,已经化身为巨狼了。

  因此在听说李清因为那个妇人没有完成最决绝的一次蜕变,他心中的愤怒根本就无法抑制,生生的捏扁了手里的银杯。杀心大炽!

  最了解自己的人应该是云峥,没藏讹庞没来由的这样想。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青衣少年走进自己的帐幕时候躬身道:“能见到大将军当面。云峥三生有幸!”

  然后这个家伙就用自己当跳板,认识了很多西夏人,包括太子和陛下,他温文尔雅的风度,博学风趣的谈话,再加上一手神奇的医术,让他很快就成为兴庆府中最受欢迎的异族人。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一位学识渊博有大本事的人竟然做得一手好菜。至今,没藏讹庞对自己忍住口舌之欲没有去吃云峥亲手做的饭菜而自豪。

  那些喜欢他,甚至有些崇拜他的西夏人很快就遭受了报应,太子府的一场狙杀,死的最多的一群人恰恰是距离他最近的那些人,直到很久之后,没藏讹庞都没有弄明白,云峥为什么会依靠很少的几个人就在兴庆府掀起这样大的风浪,以至于陛下都死在了他的阴谋诡计之下。

  没藏讹庞知道隗明公主就是被云峥骗走的,或者成了这人的秘密情人,或者因为担心公主的身份,已经被他杀死在了某一片天空之下。

  士大夫对这样的行为是极度鄙视的,只有云峥干的心安理得,自己派去东京的小儿子曾经千方百计的打听过隗明的下落,只可惜没有听到半点关于隗明的消息。

  如果论及无耻和卑鄙,天底下只有这个人和自己是如此的相近。

  没藏讹庞想起李元昊给云峥赐予的官职就想笑,那样的官职是没有办法来锁住一个只想为自己本族强大贡献一份力量的聪明人的。只会给他一个更加广阔的舞台来摧毁大夏的根基。

  对于云峥能够猜出自己此次的军事意图,没藏讹庞毫不奇怪,假如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准确的把握自己想法的话,绝对只有云峥一人。

  黄河岸边的那次谈话,那些幼稚的相互算计,让没藏讹庞的心变得暖和起来,没有李清相伴,至少还有云峥这个同类。

  宋人认为他是一头吊睛白额猛虎,大夏人偷偷的在背后称呼自己为青狼,两者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今,一狼,一猛虎就要完成对辽国的分割了!

  想到得意处,没藏讹庞决定给云峥去一封信,讲述一下自己对于宋国的一些看法,以及自己对将来两国之间的相互关系做一些阐述,他希望能够获得云峥的同意。同时,他也想听听云峥关于大夏国的一些想法,这对大夏来说非常的重要。

  他相信,老虎会听进去狮子的建议,狮子也会听从老虎的建议,哪怕他们是敌人。

  如果建议来自绵羊或者野鹿一类的野兽,不论是狮子还是老虎都会先把绵羊,野鹿一类的东西吞下肚子之后,再拿出他们的建议当做午后消食时的一个小小的消遣。

  夜色已经很深了,西夏人的大营里去人声鼎沸,不断地有辽人奴隶被西夏武士押送着来到这里,匆匆的吃过一点饭食之后,就会重新上路,西夏人已经在来的路途上就准备好了无数的驿站,准备依靠这条运输线络绎不绝的将辽人送去遥远的西方。

  没藏讹庞为此精心准备了五年之久,他从来没有想过和宋人在辽国争夺那些荒芜的土地,他只想建立一个人口众多的横款西北的庞大帝国,只有这样,西夏帝国才会长久的屹立在大地的西方。

  “时路乌足争?太极可翱翔,天龙冲煞,西方大吉,但不益远行!” 文彦博收起桌子上散开的龟壳对坐在对面的云峥道。

  “ 先天八卦图, 坤震离兑居左, 坤为母, 离再索而得女,兑三索而得女, 三卦皆阴, 只震一索而得男为阳. 故太极图左面用黑色表示属阴, 黑中白点表示阴中有阳. 乾巽坎艮居右, 乾为父,坎再索而得男,艮三索而得男, 三卦比阳, 只巽一索而得女为阴, 故太极图右而用白色表示属阳, 白中黑点表示阳中有阴,此话何解?”

  云峥半点不打磕巴的把这一段极为拗口的话语念出来,衷心的向很有高人风范的文彦博求解。

  之所以会记得这段话,说来惨痛,彭蠡先生当初在教云峥学习太极图的时候,曾经考校过他,云峥的回答惨不忍睹,实在没办了就胡乱回答了一通,结果足足被老先生抽了二十板子,还教训他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岂能胡说八道!

  云峥深以这段历史为耻,现在发现文彦博似乎很有料的样子忍不住发问。

  文彦博捋捋胡须笑道:“这是先后八卦图的区别,考校的就是死记硬背的硬功夫,老夫年少之时荒唐,哪有时间去背这些考进士用不上的杂学。”

  “你没有因为这些东西挨过先生的打吗?”

  “没有,老夫少年之时,家道还算是富裕,私塾里的先生对我历来照顾,很少有板子加身,怎么,云侯挨揍了?你在蜀中时几乎分光了蜀中明月之光,那位先生舍得如此责罚于你?”

  “彭蠡先生,他老人家揍了我整整二十板子,我的双手很长一段时间连筷子都握不住,吃饭的时候只能让仆人喂食。”

  文彦博同情的点点头道:“这只有认了,云侯因何说起这些惨痛的往事?”

  云峥阴着脸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周易之学没有半点好感,你刚才说西方大吉,又说不宜远行,我只想知道你说的这些准确不准确,如果你谎报军情,休怪云某拿你开刀,二十军棍之下,不知宽夫兄能否熬过去!”

  文彦博并不惊慌,喝一口茶摆摆手道:“天道最是无常,即便是驭神算测无常也往往会有偏差,云侯拿老夫的测度来当真实发生的事情来计算军情,这哪里是一位军神该做的事情!”

  云峥叹口气道:“其实是我的心乱了,辽皇依旧没有对没藏讹庞在中京的行为严重的重视起来,只是派了两员偏将去应付西夏人,恐怕力量上会非常的不足,即便是有耶律信出马,他们依旧讨不了好去。

  没藏讹庞做这件事定然不是临时起意,恐怕是早有预谋。辽皇的应对恐怕还超不出他的算计。”

  文彦博嗤笑道:“不这样应对还能怎样应对,咱们的大军已经打到了南京道的边缘,就要跨过长河正式进入河北地界,如果老夫是辽皇,也只能先对付你这头猛虎,而不是尽起大军去对付没藏讹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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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和世上所有的人一样,如果没有利益纠葛的话,怎么相处都会非常愉快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你整天冷着一张脸过活。

  文彦博其实是一个非常幽默风趣的人,而且为人非常的坦率,从不隐晦自己的缺点,不论你冷嘲热讽还是皮里阳秋,他都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和你打成一片。

  大军之中因为有三十门火炮的存在,因此走的很慢,同时因为辽人的游骑兵总是神出鬼没的在四周盘旋,大军的行进速度就更加的缓慢了,最后,云峥不得不将少年军这群狼崽子放出去自由狩猎,情况才稍微好转了一些,至少,再也没有听说有那一支小军队遭到辽人偷袭的事情发生。

  草木发芽之后,大地也从冰冻的状态解冻了,道路上翻浆的厉害,这样的路况对于火炮运输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云峥和文彦博两人站在路边,看着一门火炮陷入了泥地里,然后又被赤膊的军卒从泥坑里拖出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始苦笑。

  “火炮底下的铁轮子太窄了,如果加宽三倍,情况就会好很多。”云峥摆摆手招过孙节,把自己的意见告诉了他。

  文彦博见孙节已经去做准备了就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云峥笑道:“这就要扯到算学了,还要讨论压力和压强之间的关系,说了你也听不懂,不说也罢!”

  文彦博居然没有恼怒,而是认真的点点头道:“是老夫失礼了,算学一道乃是你云家不传之秘,老夫确实多嘴了。”

  云峥见文彦博摆出这样一幅无耻的面孔,不由得叹口气道:“我大宋以文章取士,一片精彩的文章就能换来满身的朱紫贵。

  而算学被列入了杂学,这样一门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学问只能被列入了制科,只有那些科举无法过关的人才会退而求其次的去学那些杂学,大宋的精英人物却无一人愿意把自己的精力耗费在这些学问上,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文彦博皱眉道:“算学并不是杂学。至少在老夫的眼中并非如此,只要是士大夫鲜有不通算学者,《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张丘建算经》、《夏侯阳算经》、《五经算术》、《辑古算经》、《缀术》这十本算术文本历来是我大宋士大夫的挚爱。

  即便是老夫,只要稍有闲暇《五曹算经》更是不敢离手。田曹、兵曹、集曹、仓曹、金曹这五种官府手足,更是一日不敢轻离。闲来无事摆弄算筹也是老夫的消遣之一。

  沈括更是算学上的大家,云侯不可小觑我大宋算学。”

  “整天计算那些没用的鸡兔同笼,或者算折绳入井,效法韩信点兵。筹谋山阴之高,对于士大夫来说只是一种消遣,他们懂得这些有个屁用。

  最该懂算学的是那些工匠,是那些修建水利的小吏,算学应该在筑城,修桥,营造,军械,车船上大显神通,而不是成为士大夫的玩物。

  如果我大宋的匠人能够造出更加精巧的器具。可以让弩弓射的更远,更准,火炮的威力更大,更准确,那么大宋万年就并非是一句空话。

  如果我朝制图之人能够绘制出更加精确的地图,我们就会对我们所在的大地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就能够精确的人为改造我们生活的土地,向土地索要更多的产出。

  如果我们的士大夫能够养成用算学的眼光去看世界,用算学来标示出世界,那么。即便是神,我们也能找出他的真面目!”

  文彦博担忧的瞅瞅怒发冲冠的云峥小声道:“长生不必如此恼怒,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你云侯精通算学。但是你不能要求这天下人都精通算学吧?

  那算学一门学问来当取士的阶梯,只好了你云家,别家怎么办?像老夫那个只知道死读经书的书呆子,该如何是好?”

  云峥被文彦博的一句话差点噎死,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跨上自己的大青马一溜烟的向前军奔去。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样的。

  王安石的马车过来了,掀开帘子瞅着文彦博笑道:“宽夫兄,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折损了大将军的锐气,要知道三军不可夺帅啊!”

  文彦博挥舞着自己的袖子扇开扑面而来的尘土大笑道:“今日总算是晓得云峥确实没有别的心思,只想夺下燕云十六州造福大宋百姓之后就泛舟海上。”

  他们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争论王安石听到了,不明白文彦博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定论。

  不等他发问,就听文彦博悠悠的道:“能为自身学问鸣不平的人,就不会在乎什么权位,相比权位,学问才能让一个人千古!”

  王安石听了文彦博的解说之后,只是拱拱手说一句“宽夫兄高见”就继续驱车向前。

  这个时候他不会告诉文彦博在他的眼中,云峥从来都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对云峥来说千古不重要,他最喜欢活在当下!

  如果这个小小的误会能够让文彦博和云峥之间的鸿沟缩小那么一点,他宁愿装哑巴。

  四月的草原美不胜收,枯黄的野草还没有腐烂,绿色的青草只发出了新芽,半黄半绿的世界因为有了大量的鸟雀,一下子就变得活泼起来了,不论是躲在草丛里的叫天子,还是乌泱泱的在天空盘旋的乌鸦,或者是在最高空如同王者一般巡梭的海东青,都尽情的在这个微风和畅的日子里尽情的高歌。

  春天的时候,是万物复苏的时节,也是鸟雀繁衍后代的最佳时节,苏洵瞅着一只正在向雌雀献媚的艳丽雄雀,充满担忧的对郎坦道:“军中战马多为未曾阉割过的战马,如今春暖花开,正是战马发情之时,辽人如果用雌马引诱,定会给我军造成大麻烦,必须严加看管战马。”

  郎坦奇怪的看着苏洵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苏洵皱眉道:“难道你不知道李光弼旧事?”

  郎坦摇摇头。

  “安史之乱中,李光弼对史思明就曾使用过这种办法用大量的母马去勾引叛军的军马结果一举夺得数千匹军马。”

  郎坦惊奇的道:“这如何可能,咱们大军中,骑兵不是只有一匹马一个战士至少有两三匹马,一匹战马是公马或骟马,剩下的多数是带行李和武器的驮马这些驮马大多为母马,也就是说咱们军中,母马占据了七成还要多,如何会有公马被辽人诱走的危险。”

  苏洵笑道:“看来是老夫自以为是了,不过多防备一些还是好的,这些天以来老夫总是心神不宁,走遍了全军都未曾发现纰漏,不得不去想这些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老夫看来,辽人除了用瘟疫来隔绝草原之外,就剩下这种极度阴损的法子才能给我们带来些许的危险。”

  郎坦笑道:“我其实巴不得辽人发动“口疮“这样的阴损手段,要知道瘟疫一旦发生,尤其是在春暖花开之时,不肆虐到寒冬降临根本就不会停止。

  我大宋的战马说实话大部分都是驮马,真正能够上马作战的骑兵,只有赵旉统领的那三万人。

  如果起了口疮,对辽国的伤害要比对我大宋的伤害要大的太多了,咱们只有马,骡子,驴子,没有牛羊,辽国一旦发动这种针对牛羊的瘟疫,没有十年时间,它们休想从瘟疫的阴影中走出来。”

  苏洵瞅着天边的云彩淡淡的道:“老夫自然是知晓这个道理的,老夫只是假设一下,如果草原上真的爆发了大规模的口疮,你说没藏讹庞还能不能从辽国迁徙走那么多的人,或者说没藏讹庞还敢不敢留在中京夺取我们的胜利果实?”

  郎坦打了一个寒颤惊恐的看着苏洵道:“这事……”

  苏洵笑道:“老夫只是随便说几句,只是担心辽国人会狗急跳墙,不可不防啊!

  “去年冬天草原上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而今年春天,直到现在都未曾下过一滴雨,但是土地却非常的湿润,草木生长的繁盛至极,这对辽人来说本该是一个畜牧的好年景,只可惜有了兵灾,什么好年景都经不起这样糟蹋……”

  苏洵拍拍郎坦的肩膀就坐着马车重新上了路,见到云峥的时候,苏洵心情极为高兴,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战争已经开始了,既然没有任何一方想要退缩,那就把战争变得更加残酷一些,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能看出一个国家的实力来。

  口疮这样的事情,苏洵是从辽人自己的史册上看到的,这种恐怖的瘟疫,其实每一年都不可避免,地大物博之下,总是会有某一个地方会爆发瘟疫,辽人对初期的口疮有着非常娴熟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在第一时间杀死患病牲畜,不论方圆十里之内有多少牲畜都在屠杀之列,而后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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